没人知道这对母子单独在屋里说了啥，就连顾老头都被赶了出去。
顾学智和顾老太太足足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等他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气氛有些沉重，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晚上，顾老太太也没出来吃饭。
顾久甜亲自去叫，等了半天，顾老太太才让她进去。
屋里乌漆嘛黑，顾老太太一个人坐在炕上，没点煤油灯。
顾久甜熟门熟路地爬上了炕，偎依在她的身边。
她隐约看见顾老太太的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连忙伸出小手擦掉。
“奶，是不是我四伯让你生气了？”
顾久甜想来想去，除了顾学智，今天也没有别人惹顾老太太不爽快。
顾老太太轻哼一声：“他敢，看我不揍他！”
听她的语气，估计气也消了大半。
顾久甜这才笑嘻嘻地反问道：“你舍得呀？你把四伯打走了咋整？他好不容易才回家。”
顾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不吭声了。
她就是不打，这小子也不会一直待在家里，他刚才可是老老实实地和自己交代了，最晚大年初六一早就要走。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得把顾学智的婚事办完。
时间还挺紧。
又哄了顾老太太几句，顾久甜终于说动她，拉着她去厨房吃饭。
其他人还都坐着，谁也没敢动筷呢。
“快吃，都瞅着干啥，瞅着就能瞅饱了？”
顾老太太不客气地说道。
众人这才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一直等到第二天，家里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顾学智的腿确实受了伤，但他当时就被送到了医院，得到了最好的救治，所以没啥问题。
而他这一次回来，是领导特批的长假，为的就是让顾学智在老家好好待上一阵子，陪陪家人。
最好也能顺便解决一下个人问题，毕竟老大不小了，俗话说得好，先成家后立业嘛。
老这么耍单儿，组织上也不放心啊！
一听说顾学智身体没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
“四叔你咋撒谎呢？撒谎不好，撒谎要被我奶把屁股打开花！我奶说了，谁要是敢跑就打得更狠，我劝你还是别跑，叫她痛痛快快打上一顿就没事了。”
铁头振振有词地说道，还专门把自己的挨打心得告诉给顾学智。
“你奶只打孙子，不打儿子，放心吧，四叔没事。”
顾学智一点儿也不担心。
他之所以撒谎，确实是藏了一点私心。
当年，早在顾学智离开家的前一晚，爹娘就把他叫到跟前，把他的身世都说了。
顾学智其实是顾老太太捡回来的。
当年，她生下来的老四体弱，撑了三天还是快要不行了，那时候还没解放，顾老头被抓去服役，还是顾二老太太过来伺候的月子。
妯娌两个人抱着那孩子上山，打算找个地方埋了，说来也巧，下山的时候就捡到了一个同样才出生的男婴。
她俩一商量，把他抱回去，对外就说老四命大，活了下来。
连家里的孩子都不知道。
“你出去了，要是有机会能找到你的亲生爹娘，那也是一场缘分。我瞧着你当时用的包被，不像是家里困难的，谁知道是因为啥才丢了你，哎，那年月兵荒马乱……”
顾老太太特地留下了孩子的襁褓，一并交到了顾学智的手上。
人海茫茫，其实她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谁知道，顾学智一走多年，如今还真的打听到了一丝线索。
但比起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他更挂念的是顾老太太这个养娘。
在他心里，顾家才是自己的家。
所以，他借着这一次休假的机会，谎称自己废了腿，丢了工作，看看家里人的反应。
顾学智想好了，要是哥哥弟弟们靠不住，甚至闹腾着要分家，他就趁机把爹娘带走，以后自己来养活他们。
孩子们都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当然也就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事实证明，他的兄弟们包括他们的媳妇都是好的。
顾学智觉得，他可以放心了。
等下一次再回来，说不定又要几年之后，自己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甚至连和家人报个平安都是奢望。
听了他的解释，顾老太太当场就哭成泪人，说他傻，说他想太多。
更多的则是心疼。
这孩子明知道不是她亲生的，还惦记着她，怕她老了老了干不动了，被儿子和媳妇嫌弃，想办法干脆把她接走。
“我和你爹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待着，以后你带着你亲爹娘也过来看看，告诉他们，这就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顾老太太又哭又笑地说道。
四小子这是在外面有大出息了，听他话里话外那意思，他亲爹娘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她心里清楚。
不过，顾老太太也叮嘱了顾学智，让他暂时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凡事就怕万一，你过得好就行，别让人家觉得我们想攀上关系，叫你难做。”
顾老太太压根没想过挟恩图报，可是她不敢保证，其他人不会动这个心思。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就这样，大家都知道顾学智的腿没啥事，但并不知道他是捡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顾学智就踩着顾学信的那辆自行车，带着李云舟一起去了县里。
他往单位打了一通电话，口头上做了结婚申请，趁机说了女方家的情况，请自己的老领导帮帮忙。
李云舟给顾学智出了主意，两个人买了一些糕点水果，特地去探望谢婆婆。
如今谢婆婆吃喝不愁，还有专人照顾，她看起来红光满面，之前花白的半边头发居然都黑了不少，彷佛年轻了十岁。
“给您老人家找个闺女咋样？”
李云舟直接说明来意。
谢婆婆年纪大了，她没有一儿半女的，等百年之后，连个上坟烧纸的后人都没有。
李云舟知道，这是谢婆婆的心病。
“谁家的闺女？”
谢婆婆果然来了劲头儿，抓着李云舟的手就不放开了，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我媳妇儿。”
顾学智飞快地削了一个苹果，一脸笑容地递过去。
“认闺女还送姑爷？”
谢婆婆觉得自己这是赚大发了。
只是她还是有点郁闷。
来就来吧，咋不把顾久甜那小丫头带上，对着这么两个臭小子，她的开心都打了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