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嫉妒最是能让一个人失去理智。
只见许时颜提着裙摆噔噔噔跑下去,一把抢过苏镜手中的珍珠项链。
转头质问傅洵之,“傅郎,你不是说最近公务繁忙,怎么在这里?”
傅洵之见到许时颜事愣了一瞬,又看她抢走了自己给的打赏,引得让人窃窃私语,脸色沉了下来。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可谁知,许时颜捏着那串珍珠项链,眼里含泪,手猛地指向台上,“傅郎,你可是看上她了?”
傅洵之脸色煞白,目光落在台上,却又赶紧挪开,“你胡说什么!”
越是闪躲,许时颜越是觉得不安,竟低声哭了起来。
“你我成婚不过大半个月,你就看上了这低贱的戏子,还拿我的嫁妆作打赏。”
“傅洵之,你怎么对得起我!”
傅洵之同许时颜的不齿之事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在场之人大都是有头有脸的,都有耳闻,纷纷发出浅浅的嗤笑声。
有胆大的,竟不顾傅洵之的颜面嘲讽他,“放着好好的国公府嫡女不娶,偏要和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勾搭,如今倒真是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傅洵之只觉得颜面尽失,阴沉着脸似乎要滴出墨来。
这时,台上看不清神色的苏镜幽幽开口,“阿洵,还是先带嫂夫人回府吧。”
他看着许时颜的眼神是毫不掩饰地嫌恶和轻蔑。
“免得我们这种低贱之人污了她的眼睛。”
傅洵之拧了拧眉,拉扯着许时颜狼狈地离开了。
我倚在二楼的栏杆上,老神在在地欣赏完这一场闹剧。
春酌问我,“姑娘怎么料定表姑娘会当众闹起来?”
毕竟,许时颜虽出身不高,却极喜欢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
这么多年来,除了故意勾引傅洵之一事,就没做过其他出格的事。
我盯着台上之人看了又看,发出一声轻笑。
“那串粉色珍珠项链是许时颜最贵重的东西了,若她不趁现在拿回来,怕是以后再也拿不回来了。”
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顾不得脸面了。
倒是傅洵之,一如前世,送出去的东西定是最贵最好的。
9
据照顾许时颜的丫鬟说,那日回到傅府,许时颜便和傅洵之闹了起来,吵得很是厉害。
那天夜里,傅洵之没有再宿在许时颜的卧房里,而是去了书房。
这一住,便是一个多月。
起初,许时颜还能按捺得住,等着傅洵之主动低头求和。
可莫说求和,这一个多月来她连傅洵之的面都没见到几次,反而日日被傅母敲打说教。
许时颜到国公府找母亲诉苦那日,恰好母亲去了寺庙祈福,府中能同她疏解一二的便只有我了。
我取下手腕上成色极好的紫玉镯子戴在她手腕上,温声劝导她。
“表妹夫身在宦海浮沉,为了仕途偶有逢场作戏实属平常,表妹何必如此计较,反倒失了正头娘子的气度。”
“不过表妹也知道,表妹夫不但出身世家贵族,又才貌双全,倾心于他的姑娘怕是也不少,世间男子花心之人十之八九,如今是逢场作戏,难免之后不会戏假情真……”
许时颜紧紧握着我的手,有些慌乱,“表姐,我该如何是好?”
我抿了抿嘴唇,故作思考了一番,才道,“若表妹有子嗣傍身,又是明媒正娶,那便是没人能撼动表妹正头娘子的地位。”
许时颜面容憔悴,有些浑浊的双目蓄满了眼泪,若有所思。
她当然明白,女子若想在婆家立足,自然是要有子嗣才行。
“可……可傅郎连我的房门都不进,一看到我就冷着一张脸,我又如何能生育子嗣……”
我笑了笑,伏在许时颜耳边轻声道。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表妹又最是温柔小意,只要肯说几句软话,表妹夫又哪里能舍得再冷着你呢?”
从春酌手中接过一张方子,“这是助孕的方子,表妹可拿去试试。”
也不知许时颜想到了什么,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两团红晕,连声音都变得娇滴滴的。
“颜儿明白了,多谢表姐开解。”
“傅郎一向同苏公子交好,待到日后我与傅郎重归于好,定会让他在苏公子面前帮你撮合撮合。”
说及此,她又有些得意起来。
“只是苏公子到底是身份低贱,将来定是没什么出息,同傅郎还是没得比的。”
“看来表姐往后,还是要仰仗着我这个表妹的。”
我笑而不语,只是低头饮茶。
10
那日夜里,许时颜身着单薄的轻纱,端着大补的汤药去了傅洵之的书房。
很快,书房内便摇晃着两道浅浅的人影。
傅洵之和许时颜重归于好,夜夜宿在她的房中,就连白日里也待她温和许多,有时为她作画,有时亲自喂她吃糕点。
看上去倒真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三个月后,许时颜邀我一同去皎月楼看戏。
我们依旧坐在二楼的包房里,看着戏台上的伶人唱词宛转悠扬。
许时颜满面春风,却轻轻叹气,“不曾想苏公子今日没有登台,倒是让表姐白白期待了。”
我浅笑,“台上之人唱得也不错,不算白来。”
许时颜挑了挑眉,纤纤玉手抚在了小腹处,她得意道,“告诉表姐一个好消息,我腹中已经有了傅郎的骨肉。”
“而且傅郎告诉我,他仕途顺利,马上要升至五品了。”
我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方子效果这样好,这么快就让许时颜怀有身孕。
前世这助孕的方子是我和傅洵之成婚半年后他才辛苦找来的,替换了之前效果不好的旧方子,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用几日,便查出了身孕。
许时颜看我怔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怎么,表姐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还是说表姐后悔把傅郎这样前途无量的好郎婿让给我了?”
她轻笑一声,“可是表姐,你后悔得太晚了,这样的好日子只能是我的了。”
我看向她鬓间越发廉价的发簪,没有同她争执,而是浅笑道,“那我便祝表妹得偿所愿。”
11
秋分日。
我特意提着许时颜最爱的樱桃煎去傅府探望她。
马车刚到傅府门口,便看到傅洵之衣着光鲜地上了马车,朝另一边去了。
春酌撇撇嘴,“这表姑爷也真是的,明知表姑娘怀孕身子不适,不在身边陪伴就算了,还精心打扮出门,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看样子也不是个贴心的,还好姑娘当初没嫁给他,不然定是会受委屈的。”
春酌的话并没有说错。
上辈子我嫁给傅洵之后,的确是受了许多委屈。
有傅母的磋磨,有傅洵之的冷待,还有……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羞愤。
回忆起那些往事,心里依旧像是被一把铁锤重重敲打着,难受得让我难以喘息。
我加快了脚步前往许时颜住的院子。
到时,正看到傅母如前世对我一样在催促许时颜喝能一举得男的偏方汤药。
许时颜闻到那个味道就拧着眉伏在桌案上干呕起来。
傅母恼怒道,“又不是什么世家贵女,装什么金尊玉贵?赶紧给我喝了,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傅母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婆子便强行将许时颜钳制住,让傅母捏住她的下巴,将黑乎乎的汤药灌了进去。
“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找来的生子秘方,你必须给我喝了!”
“若你生不出儿子,我就让我儿休了你!”
我突然想起前世我有孕时,傅母也是如此待我的。
哪怕我是国公嫡女,在她眼中也只是可以随意教训的儿媳妇。
那碗黑乎乎的生子秘方,我喝了整整两个月。
每当我寻求傅洵之的帮助时,他便会轻飘飘的劝导他母亲几句,“母亲,儿子知道你是好意,可也不要太过为难舒韫了。”
然后又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舒韫,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懂她的良苦用心呢?”
直到我忍着恶心乖乖喝药,他才会再对我流露出喜悦的眼神。
12
待许时颜喝完药后,傅母才发觉我正站在门外。
如今我不再是任她拿捏的儿媳,而是尊贵的国公府嫡女,傅母对我算得上的和颜悦色。
“宋姑娘来了,那老身就不打扰你们姐妹叙话。”
说罢,她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许时颜,轻声嘀咕,“到底不是真的世家贵女,仪容气度差了可不止一点儿。”
我装作没听见,直到傅母走后才坐在许时颜身旁。
许久不见,许时颜原本还有些丰腴的身段现下已经消瘦了许多,像一朵被摧残后的海棠花。
许是不想我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样子,许时颜面色难看,“表姐怎么不请自来?故意来看我笑话的不成?”
我摇了摇头,将樱桃煎递给她,“母亲听闻你最近因怀孕身子不适,食不下咽,便让我来探望你。”
看到樱桃煎时,许时颜咬着嘴唇,却仍旧强撑着颜面。
“婆母待我实在是上心,处处为我着想,衣食住行皆是她亲自为我打理呢。”
“这樱桃煎傅郎也是日日都亲自去给我买,我也吃腻了,倒是枉费了表姐的心意。”
许时颜以为我没看到她被灌药的场景,还在我面前佯装着世家贵妇的体面。
可她的遭遇和心里的委屈,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了。
前世我有孕之时,傅母也是对我的衣食住行多有管束。
整日里吃的全是所谓补胎的,半点没考虑过我的感受,美其名曰都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若不是我嫁妆丰厚,春酌时常偷偷在外头买些吃食来,只怕我早就同如今的许时颜一般虚弱憔悴了。
可许时颜和我不同,她那两箱子嫁妆本就不多,又被傅洵之以应酬为名拿走许多,早就不剩多少了,也没办法补贴自己。
我也不拆穿她,只是望向窗外那渐渐西斜的太阳。
“母亲为了祈佑你能平安生子,特意在求子最为灵验的普陀寺为你请了一尊送子观音,如今已经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可以将菩萨请到你的屋里供着了。”
“为表诚意,还是要表妹亲自去一趟才好。”
如今生子已经成了许时颜最大的期望,她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自打怀孕以来,许时颜时常被傅母以安胎之名困在家里,难得有机会出门,她疲惫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喜悦之色。
或许,这将是她最后的美好时光。
13
普陀山风景极好,漫山遍野玉簪花开得好看极了。
马车在往山上行驶时,恰好看到半山腰处有一大片玉簪花。
我不禁感叹,“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实在是妙极。”
许时颜自诩才女,贯爱风花雪月这等风雅之事,定是不会错过这样的美景的。
她方掀开帘子准备下马车,便听到春酌惊呼了一声,“那不是表姑爷的马车吗?”
春酌回头看时,正好看到许时颜猛然掀开帘子,神情冷冽地看向那辆马车。
她本就对许时颜在我生辰宴上勾引傅洵之一事愤愤不平。
于是故意瞪大了眼睛,像是晓得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般煽风点火,“表姑爷怎么会来这个地方?难不成偷偷在外头养了人?”
“难怪表姑娘身子不适他也不陪在身边,原来是佳人有约呀。”
我假意呵斥,“休得胡言!”
“许是有什么误会。”
可明眼人都晓得,荒郊野岭的一处小院,除了金屋藏娇,还能是什么?
我靠在马车上,微微垂眸。
看着许时颜脸色一寸一寸变得惨白,然后下了马车,怒气汹汹地朝那座小院而去。
还未推开门,许时颜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恼怒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凶狠。
在她的示意下,车夫将院门撞开,里头的龌龊的场景映入二人眼帘。
我只听到许时颜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还有傅洵之恼羞成怒的呵斥声。
春酌探头看去,却看不清院里的情景,又见我面色平静如常,不由得问我,“姑娘当真一点都不好奇表姑爷同何人在厮混吗?”
我当真是不好奇的。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里面的场景有多让人恶心。
前世也是秋分这日,母亲为我在普陀寺求了一座送子观音,让我亲自来请。
原本我也是想让傅洵之陪同的,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他说有重要公务要处理,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无奈,我只能自己前往。
许是连菩萨都对我心生怜悯,让我在半山腰偶然看到了傅洵之的马车,也因此撞破了那个龌龊的画面。
如今想来,也依旧恶心反胃。
14
车夫急匆匆地跑回来,“姑娘,表姑娘流了好多血,正喊你呢……”
车夫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似乎里头的场景让他一个大男人也深感震撼。
我慢悠悠地下了马车,走到院里时故作惊讶地看着傅洵之和他身后之人,说出了前世的那一句话。
“苏公子,怎么是你!”
没错,与傅洵之有情之人并不是旁人,而是他口中的知己好友,苏镜。
许时颜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痛苦的神色中流露出悲哀。
“表姐……他……他们……”
那些话,实在是让人羞于启齿,许时颜痛苦地闭上双眼,捂着肚子,“表姐,我肚子痛……”
说完,就晕死过去。
我赶紧搂住她,转而对傅洵之轻声呵斥,“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救人!”
傅洵之似乎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还是苏镜拉了拉他的手喊了他一声,“阿洵……”
他才连忙抱起许时颜就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我站在原处,看着衣衫不整的苏镜红着眼眶追出去几步,然后伤心地跌坐在地上低声啜泣。
我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出了前世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既然你和傅洵之有情,为何还让他娶妻?”
为何要害一个无辜女子陷入你们这龌龊的深渊里。
苏镜轻咬嘴唇,见事情败露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本朝对男风之事颇有成见,阿洵又是世家出身,我怎么舍得让他受人白眼?”
“何况,阿洵是三代单传,傅家也需要子嗣继承……”
所以,他们商议一番,决定让傅洵之娶妻生子,好让傅家有子可继,选来选去,便选中了我这个出了名温婉贤淑的国公府嫡女。
不仅可以为傅家生子,还能以国公府的势力襄助傅洵之的仕途,简直是一举两得。
只是多了许时颜这个意外。
前世,便如他们预料那般进行,直到我无意撞破他们之间的奸情,才得知一切真相。
原来当初坐怀不乱,口口声声只有我一个妻子的承诺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人群之中的苏镜听的。
傅洵之当着我的面,在同苏镜表露真心。
我被生生气得流产。
后来,我向傅洵之提出和离,却被他一口拒绝。
他不再掩饰真面目,阴恻恻地看着我,“宋舒韫,你难道想要你的父亲母亲为你的事情操心难过吗?岳父大人本就大病一场,难道还禁得起这样的刺激吗?你不怕把他们活活给气死了吗?”
“宋舒韫,你放心,我也不想碰你,只要你生了儿子以后,便是这傅府的当家主母,在外头依旧是风光无限,人人艳羡的傅夫人,在府中,你我各不相干。”
我被傅洵之捏住了命脉,无法挣脱,只能深陷沼泽,浑浑噩噩地活着。
傅洵之为了早日生子,特意请算命先生算了每个月的良辰吉时和我同房。
每一次,我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我想死,又舍不得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只能夜夜流泪。
直到许时颜从庄子上回来,将我推进仙水湖。
没入水中的那一刻,我竟觉得是解脱。
我低眸看着苏镜,面如冠玉此刻也只觉得如恶鬼般狰狞。
“苏镜,你和傅洵之都该死。”
15
许时颜和我前世一样,流产了。
她本就因傅母的各种折腾胎象不稳,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孩子自然是保不住的。
她醒来后,便狠狠给了傅洵之一巴掌,闹着要和离。
傅洵之依旧不肯。
“许时颜,当初是你使了手段要嫁给我的,现在想要和离,绝不可能,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傅家的人。”
“你不过是个孤女,离开傅家还能去哪里?你在宋舒韫的生辰宴上故意勾引我,毁了宋舒韫的婚事,你以为国公府还会容得下你吗?”
许时颜尖锐地嘶吼,“傅洵之,你混蛋!”
傅洵之冷笑道,“许时颜,你最好乖乖听话,早日为我生个儿子,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许时颜将身旁的枕头砸向傅洵之,怒声道,“傅洵之,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傅洵之拂袖而去,只留身心俱伤的许时颜瘫坐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没过几日,一卷《春宫图》在京都之中肆意流传起来。
画卷之上,两名男子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画卷一侧,更是将两人的名字标注在侧。
一时间,议论纷纷。
皎月楼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迫使苏镜不得不躲起来不敢见人。
而傅洵之也没好到哪里去,总有同僚用嫌恶的目光看着他,骂他有辱斯文,不堪为读书人。
一开始,傅洵之还不明所以,只是隐隐羞愧,故作淡定的反驳几句,直到一同僚将画卷当众展示出来,他才瞬间变了脸色,仓惶躲回了家里。
我坐在傅府一侧的茶室二楼,和许时颜一起,眼睁睁看着苏镜和傅洵之一前一后偷偷摸摸的进了傅府。
许时颜素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我饮了一口茶,轻声叹气。
“哎,表妹夫正人君子,若不是苏镜刻意勾引,表妹夫又岂会被他蛊惑?”
“你们原本是天作地设的一对佳偶,若是没有苏镜的存在,表妹和表妹夫定是夫妻恩爱到白头。”
“如今闹成这样,那苏镜怕是也不肯离开表妹夫了,真不知该怎么办。”
许时颜满脸怒容,眼神阴沉,死死地盯着傅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她便借口不适回了傅府。
许时颜怒气冲冲地踏进傅府大门的那一刻,我便知道——
好戏即将进入高潮。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许时颜身边的丫鬟秋酿便狼狈地跑了出来,站在大街上大声哭喊,“杀人了!傅洵之为了奸夫杀了我家姑娘!”
傅府周围本就围了许多想要看热闹的人,秋酿如此一闹,便是闹得人尽皆知。
不多时,京兆尹便带兵前来,亲自将傅洵之捉拿。
我看到傅洵之浑身是血的被押出来,嘴里念叨着什么,看样子,应该是在呼唤——阿镜。
还真是一对痴情人啊,怪让人恶心的。
“春酌,我们也去京兆尹看看傅洵之的下场。”
16
公堂之上,京兆尹的惊堂木敲得咚咚作响。
傅洵之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呆愣地瘫坐在地上。
而案发唯一的目击证人秋酿,正向京兆尹叙述事情经过。
原来,傅洵之和苏镜一前一后进了傅府,苏镜在书房里同傅洵之诉说这几日里受得委屈。
“这几日皎月楼外围满了人,那些男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花楼里的姑娘,说我看起来比姑娘还要娇柔,还有人……摸我的屁股。”
“阿洵,我实在是害怕极了。”
傅洵之把苏镜搂在怀里,压着怒气柔声安抚,“阿镜别怕,有我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你。”
“只是我想不到,这事怎么会传得沸沸扬扬,竟连画册都弄出来了,如今我在翰林院也是受尽白眼。”
苏镜娇哼一声,“还能是怎么回事?那日只有你那明媒正娶的妻子和一个车夫看到了我们在……”
他有些羞涩。
“那车夫一看就是个五大三粗的,又和我们无冤无仇,犯不着费这心思来戏弄我们。”
“你说,这事传出去还能是谁做的?”
两人正说着,许时颜推门而入,指着两人的手都在发抖。
“你……你们真是无耻!”
“苏镜,你怎么敢跑到别人家里来勾引别人的夫君,贱人,不要脸!”
说着,她随手拿起一旁的画轴便掷向两人,正好,画轴砸在了苏镜的头上,引得苏镜吃痛地低呼一声。
傅洵之自然是看不得心上人受委屈,恼怒的一巴掌打在许时颜的脸上。
“贱人,竟敢打伤我的阿镜!”
许时颜被扇倒在地,捂着脸恨恨地瞪着傅洵之,恨不得用眼神剜了他。
愤怒和羞辱的火焰在她血液里燃烧,她扶着桌子爬起来,咬牙切齿,“傅洵之,是你逼我的!”
说完,她便拿起书桌上用来裁纸的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刺进了苏镜的心口。
殷红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她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都怪他勾引你,害得我们夫妻离心,傅郎,没了他,你总能好好和我在一起了吧?”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傅洵之瞬间崩溃,扯着许时颜的头发将她狠狠撞在墙上。
“你竟敢杀我的阿镜!许时颜,你真该死!你真该死!”
一下,又一下……
不知到底撞了几下,许时颜发间流出鲜血,流进了晦暗的眼睛里。
许时颜连死也没能闭上双目。
这时,躲在书房外的秋酿急忙悄悄跑了出去,站在傅府门口大喊了起来。
人证物证俱在,傅洵之还沉浸在苏镜死去的伤痛里,也无力辩驳。
傅洵之被判秋后处决。
17
许时颜害得傅洵之被判死刑,傅家自然不愿意替她收敛尸体,和苏镜的尸体一起,裹了张草席,丢进了乱葬岗。
我坐在马车里,眼睁睁看着野狗扒开草席,啃食起那血迹斑斑的尸体。
春酌害怕地别过头,我却面无表情。
上一世,许时颜借口游湖,将我推下冰冷的湖水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说,“宋舒韫,明明我差一点就可以嫁给傅洵之的,本来该我做三品大员的夫人的!都怪你我才没能过上好日子!我恨死你了!”
那种被水淹没的窒息感觉,至今也让我心有余悸。
这一世,我成全了她嫁给傅洵之的梦。
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是她自己想跳的。
看着许时颜的尸体被啃食得差不多了,我转身去了一趟京兆尹大牢。
傅洵之被关了几天,浑身脏兮兮的,依旧浑浑噩噩,似乎还没从那日的变故里回过神。
见到我时,还有些震惊。
“宋舒韫,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笑,轻声道,“自然是来看看你的下场。”
傅洵之疑惑道,“你是为了许时颜?”
我摇摇头,“不,我是为了我自己。”
“傅洵之,这个世上最想要你死的人,是我。”
此时,所有的事情在傅洵之脑海里涌现,他突然发现,在国公府被捉奸在床,皎月楼里许时颜大闹一场,普陀寺的小院里被撞破奸情,都有我在场。
甚至连他和苏镜之间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也是我的手笔。
毕竟,许时颜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哪里能动用这么大的手段。
傅洵之像看疯子一样看我,“宋舒韫,就因为我在你生辰宴上和许时颜做了苟且之事,你就要毁了我吗?”
“你未免太狠毒了!”
我捋了捋胸前的一缕头发,笑了起来,并不打算告知他真相。
“傅洵之,你蓄意骗婚,让无辜女子为你的私心毁了一生,狠毒的人是你。”
我转身就走。
而我走后,衙役将一个膘肥体壮的男子关进了傅洵之的牢房。
本朝对男风之事虽有成见,可并非严查死守,拥有一些人有别样的喜好。
那膘肥体壮的男子,便是我费尽心思为傅洵之找来的。
听闻此人最爱玩暴力游戏。
想必,他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18
从京兆尹大牢出来时,天边已经落满了晚霞。
那片绚烂的光芒,照亮了世界的尽头。
我朝晚霞的方向走去,仿佛在追逐新的人生。
是啊,我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