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去了无涯峰,苓薇的身子就更虚弱了,吐得特别厉害,这个小家伙把他娘给折腾得一连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就没有走出过这院子,万连城和砚心轮流伺候在苓薇身边,他们也被折腾得不轻。
这日,春光明媚,想想离百日的期限越来越近了,苓薇也觉得自己清爽了许多,便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万连城和砚心这些天也够辛苦的,苓薇也不想去打扰他们了。只是希望在离开之前,好好看一看这临安城,看一看这宅院,看一看这个生养她的地方,看一看每一个留下过回忆的角落,这一离开,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苓薇一个人去了西湖边,柳条已经长满了新叶,在微风中飘飘摇摇,燕子偶尔在柳间飞驰而过,湖面上泛舟的游客很多,碧水荡漾着春波……如此良辰美景,在苓薇看来也不过尽是些落寞,苓薇想起,自己和郑予玄的缘分便是在这里结束的吧!西湖比西子,如今却是她洛苓薇的伤心之地。
苓薇又去了好多地方,想要寻找一些欢乐的回忆,可是无论如何,自己还就是高兴不起来,苓薇如今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尽管万连城对她百般讨好,千般纵容,她还是觉得委屈,觉得心痛。因为最深的爱情只给得了那一个人,一旦走过了,就不会再那么傻,动那么深的情了。
苓薇一路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就到了郑家的废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就会走到这里来,这或许便是天意吧,这个曾经让她痛到撕心裂肺的地方,老天爷还是想让她来看看。一样的破旧,一样的腐朽,连家具的陈设也没有变过,只是墙外的三两株桃花已经开败,过了灿烂花期。连风景也随着时光在变迁,何况是这人呢?现在的洛苓薇也不一样了,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那段曾让人幻想,憧憬的爱情,已经死在郑予玄的手里了,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越是失去的东西便越会觉得可惜,人真是个不知足的生物,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这话骂的一点儿也不错。明明就学不会珍惜现在的时光,却偏偏想要在过去和未来中汲取营养,所以人这一生除了空想,便只剩那无涯的遗憾。
“桃花开尽桃花酒,离人萧索离人愁。杯酒不解千千结,此生空余恨悠悠。”
苓薇仔细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不仅吟起诗来,声音里灌满了哀愁。
恰在这时,苓薇忽然发现屋内有个身影在晃动。紧接着便听到屋内一男子的声音吟道:“桃花开尽桃花久,离人自解心上秋。杯酒醉得桃花面,此生无恨亦无忧。”这首诗从苓薇方才的诗中稍作改动而成,意境却全然不同,一悲一喜。可是苓薇怎么会不识得这声音?想不到郑予玄平日里舞刀弄剑,竟也懂得如此风雅之事?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你怎么在这里?”苓薇见郑予玄从屋内走出来便开口问道,原本说好此生不复相见的,难道这也是天意?
“洛小姐说笑了,这里是郑某的家,郑某自然会在此处,倒是洛小姐为何突然来访,也不怕脏了鞋袜?”郑予玄说的这分明就是气话,可眼神却还痴痴望着苓薇,那副面容,仿佛苍老了许多,让苓薇一下子心疼了起来。
“我来这里道别,和死在这里的那个洛苓薇道别。”苓薇说着仰着头,尽量忍住泪水,尽量不再看他。
“我在这里赎罪,你尚且可以有新的开始,我却只能在旧的罪孽中挣扎。”郑予玄说着便望向了苓薇,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对你,罪孽深重!”他伸手想要为苓薇拭干眼角的泪,被苓薇拒绝了。
“对啊,你罪孽深重,你死有余辜,那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眼前,你就真的见不得我过好日子吗?”苓薇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真的过得好吗?过得好你会一个人来这地方,过得好你会吟出那样的诗句?”郑予玄激动地说着,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生,彼此都放不下对方。
“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我求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好吗?我求你了!”苓薇心中旧时的伤疤已经被揭开,她不许,不许自己再对郑予玄动半点心思,再对这个畜生有半点牵念。
“如果我告诉你,你父亲是在任逍遥的奸计之下自刎而死,你信吗?”郑予玄心中的想法不同,只要还有半点希望,他就一定要争取,他是真的放不下苓薇,他是真的想用一生的时间来补偿。
“我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如今我已经怀了万连城的孩子,再过几日我们就会回京完婚,我与你,此生不复相见!”苓薇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郑予玄看着苓薇,眼神变得暗淡了,所有的热情都冷却了。
“祝你们幸福!”郑予玄有气无力地说出这一句。是啊,苓薇跟着自己又怎么样,跟着自己以马背为家,四处漂泊?跟着自己风餐露宿,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既然苓薇和万连城是情投意合,也罢,万连城能给苓薇的锦衣玉食,繁华殿宇,郑予玄都给不了。郑予玄想着便又想起了黑莺,罢了罢了,我郑予玄这一生毁了两个女人,就用这剩下的光阴来赎罪吧!
“对不起,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不然连城又该担心我了。”苓薇故作镇定,却还是在说完话以后,快步跑出了屋门。
郑予玄给的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如果那一刻,郑予玄说自己不在意,说自己无法放下,那么或许苓薇就牵起他的手,愿意与他天涯海角相随了,如果那一刻,郑予玄再勇敢一点,或许苓薇就不会离他而去了。因为洛苓薇的心里永远都装着郑予玄,她给他的是这一生中至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