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侯把早就准备好的族谱拿过来,递送到陆扶星面前说:“当初他们走的时候,你父亲负气说要将他的名字从族谱划去,你祖父也曾这么做过。但很早之前,就已经将他名字又记了回来,你瞧,这是你父亲的名讳陆叔贤。我叫陆伯贤,你二伯叫陆仲贤。”
陆扶星看一眼,果真瞧着他们三兄弟的名字。父亲名字有一道划痕,旁边是添的字,也是陆叔贤三个字,再旁边,还写了个名字:柳氏。
陆侯继续说:“当年我去沧云县找你父亲的时候,你父亲与我置气,言明若我再找寻他,他将离开沧云县。后来,我暗暗托人寻过,的确发现他离开沧云县了。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他只是离开县城,去了旁边的小镇。他不曾捎信回来,我以为他是记着当年的怨气,不肯原谅我们,没想到……扶星,是大伯父不好,你可能原谅大伯父?”
陆扶星眼睛微红,她抿唇许久,才小声问:“我爹爹,为什么不肯回来?”
陆侯看了父亲一眼,长叹一声:“扶星,过去的事情……”
“从前是我不好。”陆老爷子起身,走到陆扶星身边,认真的说,“是我的过错,我……嫌弃你娘出身不好,执意不许她进门,你父亲不愿辜负你母亲,便带着她远走他乡……扶星,都是祖父不好,你原谅祖父,好不好?”
陆扶星依稀想起幼时灯下的爹娘,娘亲坐在妆台之前,爹爹执著梳子轻轻替她梳发,然后画眉。她想不起爹娘的模样,可不知怎么竟想起这个场景,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也是爹娘生前最幸福的样子。
是祖父棒打鸳鸯,将他们赶走的?
陆扶星一时间,不能将眼前的慈祥的老人,与脑海里凶神恶煞,逼得爹爹不得不逃离京城的人联系在一起。
陆侯又说:“是大伯父不好,若再细心些去打听,如何打听不到你父亲的去处?他这样多年不曾寄信回来,我竟如此蠢笨,不知他早已……你父母也不是那般冷淡的人,怎可能置气这样多年?我早该猜到了……”
陆扶星张张嘴,他们都在说,她也并不知真假,她印象里,什么都没有。
老夫人泪眼朦胧,牵着陆扶星的手:“你爹娘……不曾与你说起过我们么?”
陆扶星想了许久才说:“他们过世的时候,我才五六岁……病了一场,加之时日太久,之前的事情也不大记得……”
老夫人又看向允娘。
允娘比划著解释:老爷夫人未曾与任何人提起陆家,连柳家都是不清楚的。
老夫人心疼得不行,恨不得将孙女搂入怀中,好生抚慰,可她只生生的忍着,生怕会吓著孙女,便赶紧带着孙女去看她的新院子。
只是刚要起身,她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在地上,陆扶星连忙扶住她,唤了声:“祖母,您没事吧?”
刚刚在外头,其实已经见过礼了,只陆扶星的这声关切,却叫老夫人格外熨帖,哪怕身子不适,她心中也是开怀。
“无事无事,不过一点小毛病罢了,走,看院子要紧。”
陆扶星却不乐意:“祖母还是好生歇著,让旁人带我去便好。”
江氏笑起来:“母亲,若您病了,扶星岂不是要有负担?儿媳带她过去便好,也免得她拘束。”
如此,老夫人才点点头,又叮嘱著让江氏细心,才让她们先去。
江氏很是亲和,与陆扶星介绍家里,又说:“你从前是见过我的,我是江家嫁出去的姑娘,但因与娘家走动得少,恐怕你没有什么印象。”
提到江家,陆扶星心中一震,原本被江氏扶著的手也不自觉缩回去。
江氏连忙安抚的拍着她的手:“莫怕,我知道江家的事情,不过你放心,陆家与江家不同,你如今的境遇也不一样。她不护着你,并未曾拿你当亲人,但你是我陆家实打实的亲人,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陆扶星心中涩涩的,勉强点头:“多谢大伯母。”
江氏也知道,陆扶星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便只岔开话说:“你祖父现下未有官职,大伯父是中军左都督,兼京卫指挥使。二伯父是后军同知,寻常驻地将军归京,皆由他调令操练。大兄陆俊彦,昨日你也见过的,是大理寺少卿,二兄陆俊哲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三兄是禁卫军,皇上跟前的带刀侍卫。四兄你熟识,是陆诚志,没什么正经事儿,如今也到了年关,他可以多陪陪你。”
陆扶星来到京城这么久,跟着江夫人,也大致知道一些官职,但听来听去,好似只有大兄二兄的官职她听说过,大理寺和都察院,其他人什么都督,什么中军禁卫军是干嘛的,她都不懂。
“你大兄已经成婚了,大嫂还在月子里头,今儿没出来,回头带你去瞧瞧她和侄子。你那大侄子已经两岁,正是捣蛋的时候,喜欢扯人的头发,你可要小心些。”
说起孩子,江氏倒是滔滔不绝起来。
江家也有一个小孩儿,五岁已经开蒙了,陆扶星见得少,也没什么来往。江夫人并不大喜欢她与那个小公子玩,平日也只让她与江映月一起。
好似,大伯母并未有不愿的模样,是巴不得让陆扶星多亲近孩子的样儿。
“小的也是个男孩儿,是你侄子,你可见过刚出生的孩子?”
陆扶星被她絮絮叨叨的话吸引住,只摇摇头:“未曾呢,允娘,你见过吗?”
允娘笑眯眯的点头比划:见过,我去你家的时候,你还在夫人肚子里,后来出生了,也是我照料的,就这么大一点。
陆扶星好奇的问江氏:“很小吗?”
江氏见她肯说话,又笑起来:“是,十来天了,但还是一点点大,今儿你好生歇著,泡个汤,明儿我带你过去瞧。”
陆扶星有些开心,害羞的点点头。
筑月楼的汤池果真舒服,这样的冷天泡在汤池之中,叫人昏昏欲睡。允娘拍拍她的肩,摇头不许她睡着。
陆扶星笑一笑,对允娘说:“允娘,我们这一次,能安稳多久?”
允娘想了想,比划著:很久,一生。
陆扶星敛眉,一生吗?
允娘又比划:你爹爹是个十分祥和之人,他睿智有才华,绝非一般的人家能养出来的。
陆扶星不置可否,若当真如此,爹爹缘何要逃离?她不知不觉中,想到陆瑾晨,昨夜,陆瑾晨就想带她走。或许比起娘亲,她还少了那么一点勇气吧。
也不知,陆瑾晨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