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公面色极为难看,身边的江夫人亦是一脸担忧。
他目光凌厉,先看了眼哭得稀里哗啦的江映月,便走进来狠狠瞪着陆扶星,方对陆俊彦拱手:“让俊彦为难了,说起来都是舅父治家不严,让家里出了这样的笑话。此女只是你舅母一时兴起,宠爱的一个绣娘罢了,没想到她心气不小,竟妄想一步登天,做我国公府的嫡小姐。如此大胆,竟惹出祸端来,舅父我自不能忍,只小女映月身体有恙,不知俊彦可否,让舅父先行带映月回去。”
陆扶星抬眼,并没有看江国公,只是看着江夫人,江夫人面色沉痛,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江映月?她心内悲凉,江夫人眼神闪躲,垂眸一语不发,任由江国公这样随意污蔑她。
若江夫人记得她们之间的那一点情谊,又怎么会如此?
陆俊彦听了江国公的话,却只摇摇头道:“此事既然到了本官这里,可没有徇私可能。况且,这件事到底是陆扶星胁迫江映月,还是江映月暗害陆扶星,尚未有分辩,若水落石出,自当还国公府一个公道。”
江国公看了江夫人一眼,江夫人方开口说道:“俊彦,此事说起来,也是我国公府的家事,没必要劳师动众。今日你们都辛苦了,我已经让人准备茶点,让诸位好生休息。映月与扶星,都是我的晚辈,许是因着偏颇,倒叫她们起了龃龉,一点小事而已,回头我定好好罚她们禁闭,往后这事,不会再有。”
陆扶星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还以为江夫人是被蒙蔽了,可现下她确定,江夫人根本就猜到事情的经过,只想要粉饰太平。
江夫人不等陆俊彦说话,便走到陆扶星身边,轻声说:“扶星,你最是懂事听话的,许多事情,让一让便过去了,何至于闹成这番模样?你与陆少卿解释一句,便说是你与你姐姐闹著玩的,并未曾想到弄得这样严重。”
陆扶星半张著嘴:“夫人,你怎不说,是她与我闹著玩?”
江夫人眼里露出不耐烦:“扶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陆扶星知道她的意思,不是自己变了,而是自己不肯像从前那样,什么事情都顺着夫人,顺着江映月。平日小打小闹,夫人便只当养了两只争宠的猫儿,可到底手心手背的肉,也是有厚薄的,更何况她连手背都算不上。
江夫人努力缓和了语气:“扶星,你乖一点,回头我便认你做女儿,好不好?”
陆诚志冷笑一声:“夫人,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就让这桩案子糊里糊涂的了结?”
江夫人敛眉说道:“案子,需得有人受害,有人伤亡或者有人状告。此次本就是小女儿纷争,没有人状告更没有人伤亡,无端端的,哪有什么案子?”
陆诚志瞪大眼:“不是吧江夫人,你这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江映月不是受伤了吗?而且今儿若非是运气好,遇着我巡查,今日江映月与陆扶星还能不能活着在你跟前,可不一定呢。”
江夫人对陆诚志弯腰作揖:“如此,多谢陆四郎。”
陆诚志连连后退,避开她的礼:“夫人,您可不能如此……”
江夫人不理他,依旧拉着陆扶星:“扶星,你自己说说,这半年来,我对你怎么样?”
陆扶星深深的叹了口气:“夫人待扶星如再生父母。”
江夫人弯腰摸摸她的脸:“扶星,若你和映月不能归家,你让我怎么办?我都……这般年岁了,你还要我为你担心吗?”
陆扶星看着她,许久才张嘴:“夫人,我……想回家。”
江夫人立刻拥住她:“乖扶星,我带你回家,现在就回家。”
陆扶星的眼泪落下来,她渴望回家,太渴望了,却不是这里,而是她的家,属于她和允娘两个人的。这里,她不想来,再也不想了。
“你放我走好不好?”
江夫人顿住,松开她:“你说什么?”
陆扶星只是摇头,转身对着陆俊彦重重的磕了个头:“大人,民女与小姐只是闹著玩,还请大人勿要追究……”
陆俊彦认真的说:“陆扶星,你可知,离开了这里,无人会再替你伸冤?”
陆扶星眼眶红红,咬著牙说:“我知道。”
陆俊彦又说:“此事闹得这样大,今日你跟他们走了,明日你将受千夫所指,是你嫉妒江映月,意欲残害她,你不怕?”
陆扶星抹了眼泪看着陆俊彦。
陆俊彦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女孩,仿佛戳中他心中所有的柔软,上次有这个感觉,还是两年前长子出世时,看到那小小软软的人,他有过那样的柔软,想要护他平安。
现在,这种强烈的感觉,又在心中迸发。而且,是对这个陌生的女孩。
陆俊彦敛下眉,起身道:“我乃大理寺少卿,最是公平公正。案子到了我手中,便绝不会轻易了结。”
江夫人蹙眉喊了声:“扶星!”
陆扶星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民女认罪……”
陆俊彦眼神一缩,直起身眯着眼看着她,她认罪?
“为了恩情?”
陆扶星苦笑一声:“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此事本就因我而起,若我没有来京城,一切的一切,也不会发生。如若大人无法结案,民女认罪,此事是我一人所为。”
陆俊彦抬头看向江夫人,见她只是撇过脸去,捂著脸抽泣,他又看看外面的江澈,江澈早已松了江映月的手,目瞪口呆看着地上跪着的陆扶星。
江国公立刻上前,拍拍陆俊彦的肩膀:“俊彦秉公执法,值得钦佩,但自古法外容情,何况映月说起来,也是你的表妹。至于陆扶星,她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知道悔过。”
陆诚志完全不能理解,这一家人竟然就这么颠倒是非?
然而陆俊彦伸手将陆诚志死死拉住,只看着陆扶星问:“陆扶星,本官最后一次问你,你是否要跟他们走?”
陆扶星咬著牙:“民女认罪!”
陆俊彦深吸一口气,扬扬手说:“既是家事,国公与夫人,请自将她们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