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是黑暗的世界,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半点声音。
整个世界如同混沌初开。
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环境,更无法想象身处这等环境之下,身为人类的吕回将遭受怎样的精神折磨。
那是一种绝对的孤寂,强烈的孤独感就如同冬日的寒冰,仿佛连灵魂都能完全洞穿。
在思绪发散的瞬间,他甚至产生过万般皆幻想的错觉。
在魏安国的帮助下,那股导致自己五感尽失的灵魂力已然褪去,而眼鼻口额处的痛楚也渐渐消散。
不,不对。
实际上,就连吕回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疼不疼。
因为他失去了感知神经。
疼痛,酥痒,麻木,喜悦,恐惧……
如同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吕回的世界彻底失去它原本的色彩。
黑暗袭来,失去五感的他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感觉不到,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如愿挥舞自己的双手。
焦急的情绪若隐若现,吕回试图担心魏安国等人的安危,却因为情绪神经没有反应,而无法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也不对,他并未完全不能表现。
至少,他可以在这片压抑到极致的黑暗之中,抒发内心最本质的想法。
在这个将他与外界完全屏蔽的世界里,吕回表现得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能笑,能哭,能跑,能跳。
只是这些都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罢了。
在经过起初的慌乱后,吕回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这种极度压抑的环境,足以将任何一个正常人逼疯,但是他也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是要冷静。
否则,他便会永远沉沦在这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吕回试图集中心思,但来自精神上的折磨却叫他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采取其他办法去对抗那种来自精神上的折磨。
吕回开始静静地行走在黑暗中。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一步一步,不知疲倦地一直走下去,以生命的律动来对抗压抑的折磨。
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就连时间也好似变得极度漫长。
吕回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黑暗之中,双脚一刻不敢停歇。
他就像是一位极度虔诚的苦行僧,一步,两步,三步……
慢慢的,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忘记了空间的限制。
他一直走一直走,一年,两年,三年……
时空概念对人体的束缚已然消失,在这漫长而无尽的黑暗中,他曾经恐慌过,也曾经绝望疯狂过,但现在,愈发麻木的他只想继续朝前走下去。
黑暗中,一道身影,漫漫前行。
时光流逝,岁月如梭。
当彻底摆脱时间与空间的束缚之后,这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也是愈发迷茫。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一一掠过。
他在寻找方向。
或者说,他在寻找目的地。
虔诚的苦行僧丢掉了信仰,如同将那至高的琉璃盏摔到地上。
心中的灯火熄灭了。
没有人能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坚守不动。
即便是吕回。
他曾切身体验过十来年的孤寂,也曾见过极致的寂静,甚至还曾经历过宣泄压抑时的舒畅。
但这些经历放在这里,却又多少显得有些枯燥乏味。
他累了。
长时间的时间回溯让这个孤寂的灵魂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
他就像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平静旁观着世界的点滴改变。
吕回的眼前开始浮现过往的记忆。
一个个熟悉的人,一幅幅熟知的画面。
然后,这些代表着回忆的画面,随着黑暗的到来,而渐渐散去。
吕回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他看着周围的黑暗,在一声轻叹过后,就地盘腿坐下。
感受着四周那来自黑暗中的极致压抑,吕回慢慢闭上了眼。
而当来自灵魂深处的本我意识决定停下时,也就意味着这个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可怜人儿,决定放下最后的抵抗。
这一刻,低垂脑袋的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忘记了黑暗,也忘记了所有。
突然,一抹白芒在眼前乍现,如同春日里的第一声惊雷,瞬间便点亮了整个视界。
同一时刻,那道自我放弃的灵魂也骤然一颤。
迷茫的双眼缓缓睁开,空洞的神色渐渐散去。
“我是谁?”
他开口自问,在面对那压抑到极致的黑暗时,却表露出与先前完全不符的漠然。
而就在他双眼迷茫之际,一道仿佛穿越千古而来的声音,却是突然出现在他的耳边:
“风与雪的化身!”
“执掌极北之地的王者!”
“一切寒冰生物的主宰!”
“第七空间的掌控者!”
“伟大的冰霜之主,请聆听我的呼唤!”
“您是绝对零度的化身!是唯一的纯白之帝!至高至上的存在!请从千百万年的沉眠之中苏醒吧!”
陌生的声音,奇怪的内容,不明觉厉的称呼。
当这道古怪的声音悄然落下之后,在这道迷茫灵魂的视野里,一团又一团深沉的白雾突然出现,然后快速笼罩了整个世界。
无尽的黑暗如同被这白雾冰冻,极致的寒意自雾气中扩散。
下一刻,那环绕在他周围的黑暗,便彻底被大片的雪白所替代。
他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眼。
弥漫的白雾映入他的眼眸,原本的黑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极度宏伟的白色宫殿。
如同传说中的仙宫,宫殿之中不但云气缭绕,四周升起的雪白高墙上,更是覆盖着数层散发着斑驳光芒的翠色光幕。
紧接着,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响起,八根充满浓厚历史气息的巨大石柱从白雾下拔地而起,再然后,缓缓漂浮的白雾朝石柱顶部汇聚,形成一块块儿洁白无瑕的砖瓦,在一股无形之力的操作下,砖堆瓦叠,相互交错,很快,一面以白雾砖瓦搭建而成的穹顶便出现在了八根石柱上方。
这里是……
吕回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望着那四面斑驳的高墙,望着那八根古朴典雅的石柱,望着头顶层层叠叠的砖石瓦片。
他眼底愈发迷茫。
然而下一秒,剧痛传来,瞬间便将这抹浓郁的迷茫冲散。
突然出现的撕痛让吕回目眦欲裂,那股瞬间的反差感几度让他崩溃,他抱着感觉快要炸开的脑袋,下意识地就要跪在地上。
然而,就在吕回刚要有所动作的同时,他却感觉胸口被人重重一推,再然后,整个人便顺势向后倾倒。
预想之中的仰面摔倒没有出现。
后仰的过程中,吕回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屁股和后背明显碰到了什么东西,阻止了他身体继续后仰的动作。
挣扎的挪动目光,艰难地看向身后。
当视线偏转的瞬间,吕回终于看清是什么东西阻断了他倾倒的姿势。
一把椅子。
准确的说,是一把极度华美的座椅。
座椅整体呈扁平状,宽阔的椅座几乎可以容纳下那一整头成年大象,如同玉石打造的纯白座椅上镶满了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璀璨钻石,较为低矮的椅背上刻满了一处处精美细致的浮雕,上面绘满无数头狰狞咆哮的远古巨龙,给人一种难言的美感,在座椅的扶手处,则分别是两头口衔珠玉的巨龙雕塑。
看着身下这张不知何时出现的纯白色座椅,吕回脸上的疑惑之色更甚。
他想起了方才那股莫名的推力,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让自己坐在这张纯白色座椅之上。
双手倚靠在两侧巨龙缠绕的扶手上,后背紧贴那些雕刻手法细腻的巨龙微雕,在四周翠色光幕的照耀下,一颗颗璀璨奢华的精美钻石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不知为何,当吕回坐下来的瞬间,他的脸上不自觉地便表现出了一丝慵懒与漠然。
如同一位尊贵的王,正在睥睨自己的子民。
那一瞬间,宫殿震动,石柱摇晃,莫名的威压席卷此地,刚刚平静的白雾再次沸腾,墙壁上的光芒疯狂闪烁。
突然出现的颤动好似这座宫殿在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它如通人性,欢呼庆祝着帝王的归来。
而对吕回来说,却并没有察觉到宫殿的异象。
此时此刻,吕回只觉一股莫名温暖的力量正包裹着自己,就像泡在温泉之中,舒适的温度抚慰着他疲惫的内心。
这是怎么回事……
来自内心深处的愉悦并没有让吕回彻底放下戒备,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眼底的警惕却丝毫不减。
突然,伴随着一阵刺痛,那股温暖的力量瞬间消失,一切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样,震动的宫殿也忽然停下,翻卷的白雾重归平静,墙壁上的光芒不再闪烁。
而就在一切恢复原样之后不久,吕回的大脑却依旧刺痛。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抹刺痛还在继续扩大。
“啊!”
空旷的宫殿内,一声凄厉的嘶吼,带着些许的沙哑,回荡在四面翠色的斑驳光幕之上。
与此同时,吕回脸上的血色如同被人工抽离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带着些许扭曲的惨白。
刺眼的猩红在嘴角浮现,丝丝鲜血从牙龈中渗出,一条条粗如蚯蚓的青筋接连暴起,两只纤细修长的双手死死抓住身旁的扶手,脆弱的皮肤在与巨龙雕塑摩擦的同时,流出猩红的血液。
与此同时,一段段不属于吕回的陌生记忆忽然出现,它们排山倒海般地涌入他的大脑之中,带着一丝不可阻挡的意味,粗暴的混进原本的意识里,然后疯狂搅拌,一点也不在乎这样做是否会破坏吕回现有的意识。
破碎的王座……
断裂的长枪……
四溅的鲜血……
凋零的古树……
混乱而破碎的记忆出现在吕回眼前,他被动的接受着那些毫不连贯的画面,身体不住地轻颤。
突然,灌输停止,画面定格。
那是一根洁白无瑕的树枝,其上冷光缠绕,如同天人的权杖。
身体疲软的斜靠在座椅上,吕回双目圆睁,布满红丝的眼眶里,夹杂着些许的迷茫与呆滞。
下一秒,浓浓的困意袭来,转瞬出现的纯白宫殿又再度消失。
眼前的世界,再度回归黑暗。
……
这是一间僻静的密室。
层层叠叠的书柜交错并行,厚重朴素的古籍落错有序,昏暗的火光自灯壁上映射而出,顺着一道道细若发丝的缝隙处慢慢析出。
一道如山般巨大的身影端坐在书桌后,点点微光沿着那肥胖臃肿的身型漫延,并在墙上倒影出隐隐摇曳的灰影。
他正在翻看着什么,眼神专注,神情中透着一丝兴奋。
突然,密室的门栓响动,金属零件交错碰撞的声音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身着铁甲的男人走进密室,“他”看着那道坐在书桌后的臃肿身影,身体微微前屈,毕恭毕敬地低声说道:“大人,有结果了。”
男人的声音将臃肿身影的主人从阅读的状态中惊醒,他缓缓抬头,露出那双锐利到仿佛能看破人心的目光。
“最好是好消息,特里斯。”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坐在书桌后的肥胖男人合上面前的古籍,神情平静地望着书桌对面的铁甲男人。
“是好消息,大人。”恭敬地点了点头,铁甲男人表情火热,就连声音中都带着一丝细不可查的颤抖,道:“两件星铠,一件昼铠,一件夜铠。”
“你说什么?”显然,铁甲男人的话惊到了胖子,只见他双目一沉,脸上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重复问道:“你再说一遍。”
“两件星铠,一件昼铠,一件夜铠,大人。”稍稍克制心底的激动,铁甲男人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接着完整地解释道:“黑河山东北六公里处,发现异样能量波动,我亲自赶过去查看,确定导致波动的原因是一件夜铠出世导致的,不过这件夜铠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拥有了自主意识,现在强行附身在一个潜入我方领地的人类超能力者身上,正与另一件昼铠的持有者交手。”
“这个星球别的地方也有星铠的痕迹出现,特克斯公爵大人已经将一件名为‘巨钳’的昼铠回收,其余大人也正在加紧回收目前发现的星铠。”
“目前已知出世的星铠有三十六件,其中昼铠七件,夜铠二十九件,这些由地球核心精华锤炼而成的强大铠甲一经出世,便立刻遭到我们与人类双方的争抢,据我们渗透进人类内部的谍子传回的情报看,人类那边为了回收星铠,付出了远比我们夜魇一族更大的代价,已经有一位华夏的阿尔法级超能力者在星铠争夺中死亡,虽然那件昼铠也被华夏方面成功回收,但相较之下,人类方面损失一位阿尔法级超能力者,这对我们来说还是好事。”
“呵呵,星铠产自地球,土生土长的人类却被这些拥有自我灵性的星铠所排斥,对我们这些外来种族却十分亲切,真是有趣。”冷笑一声,坐在书桌后的肥胖男人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咔吱咔吱。
随着这座小山般的身影从椅子上站起来,早已不堪负重的椅子不禁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刺耳声响。
狭窄逼仄的密室内,微弱的火光被那硕大的阴影遮住大半。
“科科斯那边回收了几件星铠了?”目光在那层层叠叠的书页前扫过,肥胖男人瓮声瓮气地问道。
“科科斯冕下那边暂时还没听说回收到星铠的情报,但以科科斯冕下的实力,想来应该已经回收过星铠了,只是被他们故意封锁了消息。”低头捶胸,铁甲男人恭敬地说道。
“嗯?”眉头微皱,肥胖男人眯起他细小的眼缝,锐利的杀机涌出眼角,“你的意思是,我不如科科斯?”
寒意自脚底上传,冰冷的杀机遍布全身。
扑通!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铁甲男人猛地跪地,整个身子死死地贴在地砖之上,一张黝黑的大脸砸得砰砰响,嘴上不停说着:“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肥胖男人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捣头如捣蒜的铁甲男人,眼缝愈发狭窄。
磅礴压力盖顶而来,那几乎让人窒息的凝重感不断在密室中蔓延。
“下不为例,乌特。”
略显沧桑的嗓音响起,肥胖男人转过身去,低声骂道:“滚吧。”
“多谢冕下!多谢冕下!”
又是几个重重的响头,名为乌特的铁甲男人倒退着向外撤去。
就在乌特即将走出密室大门之时,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抬头朝背对着自己的肥胖男人轻声询问道:“大人,那几个人类……”
“杀了他们,把昼铠和夜铠带回来。”
狭窄的密室内,亨得利粗厚有力的声音不断回荡。
“可里面有个老家伙,他……”乌特张了张嘴,他本想说那人实力很强,能把身为死亡骑士的巴伦轻松抹杀,但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不出口了。
“带上李斯特和玛丽,再把我的那件昼铠带上,等那老家伙与两件星铠互相斗过,三方各有损失后再出手。”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