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许久，她的话说完很久了，可是贺凌云没有回答。
她也安安静静的等了许久，毕竟，这个问题，考虑需要时间。
踏一直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时间，但是当她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瞬间就忘记了数到哪儿了。
他那双眼里，起初认识他的时候，是没有人间世俗的，他的天真善良的样子，装在他的眼睛里，他伪装成一个那样的人，几乎天衣无缝，就连她这个，经过几千年之后文明产物的人，不教都没有看过他的伪装。
但是自从他卸下伪装那一天开始，他眼里再也没有了那样的单纯。
她很失望，很难过。过去他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如同孩子一样的存在，那样的他在别人眼里虽然一文不值，可是实际上，那就滚滚红尘，在这充满了猜疑和算计的成人世界，尤其是他生在皇家，一颗天真单纯，善良的心，才会显得更加可贵，遗憾的是，那时他眼睛里的善良，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多久，但是离开前，还是希望，他可以拾起一部分，他曾经伪装的，或许他并不喜欢的样子。
为什么呢，因为她很喜欢。
可笑吧。
放着好好的正常人不喜欢，她要喜欢一个傻子。
“面对什么？了结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问道。
“如果你不是贺凌云，你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你或许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你只需要考虑，你想做什么，以及你的仇恨到底要如何才能够消除，如果你不是现在的贺凌云，你是当时我认识你的时候的那个样子，天真单纯，无忧无虑，身上背负了很多，可是你依然可以笑着往前走，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也才是真正适合我的，这样的生活，可以让我们每一个人都笑着活下去。但是……
这一切的如果本来就都是建立在不存在的基础上，你本来就是生在皇家，你本来就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贺凌云，你背负了所有的仇恨，背负了背叛，甚至你最亲的人伤害了你另外一个最亲的人，这些事情对你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我很清楚，可是，现在你那个至亲的人，马上就要经历和你失去的那个情人一样的事情，如果等到你真的失去之后，你不会觉得有任何惋惜的话，那你可以当做我刚才的这一番话都没有说过。”
她不希望他后悔。
毕竟，这失去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看得出贺凌云很爱他的母亲，虽然他们并没有相处多少时光，而那些，仅有的时光也是在他没有记忆的时候，这也让他这一生，更加缺乏母爱。
因此，这样的他应该会更加痛恨，让他失去母亲的父亲吧？
可是，如果这一次连父亲也失去了，那他以后还会有什么呢？
贺凌云沉默了许久许久，两道目光碰撞在一起，互相凝视了对方许久。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他问。
“不希望你后悔。”
“我后悔或者不后悔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那是你的事情，我仅仅是出于我自己的看法和我自己的建议，你听或者不听，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说这些，只是因为我不希望将来看到你后悔，你完全可以不听我的，但是机会是有一次，如今他身边，他没有别的子嗣，你们每一个人跟他都有着或大或小的隔阂，这是他作为父亲的问题，但是同时他作为一个帝王，他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的父亲一样，用一个普通父亲的方式去教育自己的孩子，他只能教育你们，要如何爱自己的子民，同时也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的丈夫一样，去保护自己的妻子，在他的子民面前，如果一定要让他做一个选择的话，他如果只是选择了他的妻子，他是会被唾骂千秋万代的！他有错…”
“因为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的丈夫一样去爱自己的妻子，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的父亲一样教育自己的孩子，所以就要杀害自己的妻子，去保证自己不被别人唾骂？你让我现在去救一个这样的人？”
似乎听了这么多，贺凌云已经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好像还是很痛恨那个男人。
“好吧，”她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吧，毕竟他都已经做了决定了。
毕竟自己也不属于这里，孰是孰非，好像跟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关系，他们是生是死，可能真的一切自有天定。
自己来到这个地方，或许什么都不会改变……
转身之时，后迈出去的那只脚停在身后，她顿住，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又转过身看着他。
“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说之前我先说清楚，这个问题之后，我以后就再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没有任何别的用意，你不用担心。”
这个问题问完之后，她就终将告别他。
虽然再说之前，其实就已经预见了答案，可是还是忍不住问问，要听他亲口说。
“嗯。”
他淡淡的回答，就像是一把利刃，扎在她的心上。
他完全没有挽留的意思……
“这个问题就是，我刚才跟你说，你父亲不能够像一个正常的父亲一样去教育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的丈夫一样去疼爱自己的妻子，无论是在孩子还是在妻子面前，和子民比起来，他永远都只能选择他的子民，所以……如果你作为帝王，要在你的妻子和你的子民之间选择，你选什么？”
她炽热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眼里，静静的看着他的双眸。
“我不会成为帝王。”
“回答我的问题！”她大声道。
“子民。”
好半晌，他回答了两个字。
当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笑了。
没有嘲笑，是发自内心的，即便是他不会成为他所说的帝王，但他本来是可以成为的，而他能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子民就是幸运的。
可是……
她为什么还会心有不甘？
眼里酸极了，滚烫的眼泪划过脸颊。
“那如果……是我和子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