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从裴府走出来的。
只是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裴远一脸厌恶的神情。
豆大的雨点砸在人身上生疼,而我却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呆愣愣的走在雨中。
这七年里。
我独自一人守着病弱的母亲和这空旷的宅院。
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要明事理,懂进退。
放下四书五经,学好女德女戒。
琴棋书画、世家礼仪,哪怕我再不喜,也会强逼着自己以六面玲珑之姿赴宴。
孟夫子布置的功课我从未落下一点,她出的题我总能对答如流。
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我成了上京城的贵女之首。
还未进裴家门便将当家主母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上京城中人人都赞誉,裴家娶我进门,定能将内宅打理得秩序井然。
裴老太君自从那年患病后,无力待客,我便不再过多上门叨扰。
她得知了我现在的盛名,也时常在外人面前夸赞我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女子。
而就连一向看不上我的裴伯母在看到我确实有做当家主母的手段后,对我和颜悦色起来。
我也一心以为只要我努力做个顶格的贵女,日后定能做好裴家的主母。
可我千算万算,始终没想到我得了裴家所有人的喜欢。
但就是不得裴远的喜欢。
这些年跟裴远为数不多的见面中,他对我的态度永远是不冷不热的。
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觉得我与上京城的贵女一般无趣的紧。
他说要不是家中祖命难违,他是定然不会选我做他的妻子的。
然而那时我还天真的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
只当他说的是气话。
我以为只要再努力一点,裴远终有一日会认可我的。
却不知,他那时的话已经是在提醒我。
裴远他……终究不属于我。
……
雨势渐小,屋檐上的积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犹断未断的敲打着墙下的枯叶。
乌云缓缓散去,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宛如一阵清风袭来,我的思绪一瞬清明。
下意识间便去寻那声音的来处。
我绕着那宅子走了大半圈。
只见宅子的后门大敞,露出一方分外雅致的凉亭。
身着鸦青色锦缎的男子,正侧身吹奏着长笛。
微风轻拂他的衣摆,平添的几分清冷出尘之意。
仿佛是感受到了我的存在,悠扬的笛声骤停。
他缓缓转过了身。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露着冷峻,敛在睫羽下的眸子乌黑深邃。
精致挺立的鼻子和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的显露出他的邪魅。
宛如那九重天的谛仙一般。
他抬起低垂的眸子看向我。
我就那样定定的站着,毫不避讳的对上他的目光。
我猛地收回视线。
他就是世人口中那个权势滔天、心狠手辣的九千岁——谢长风!
从前我在府内便偶然听得几个丫鬟悄悄说过他毒辣的手段。
据说,他府中外院的洒扫丫鬟有一日窥见谢长风的书房生了尘土。
便想趁着谢长风不在时进去打扫一番,谁承想却被在书房暗室的谢长风发现。
那丫鬟被当场拦腰斩杀,死状极为凄惨……
目睹了这一切的下人们都呕吐不止。
此后更是通过暴戾手段,在腥风血雨中杀出了一条摄政之路。
从那之后,谢长风的狠戾手段逐渐流传在外,震慑朝野。
此时,谢长风将手中的长笛缓缓放下。
拿起一把油纸伞朝我而来。
他拉过我的手,将那把油纸伞稳稳的塞到我手中。
我背脊一僵。
“拿着。”
他眼眸深沉而又坚定的说道:“一群蝼蚁罢了,都是些外强中干、只争唇舌长短的活物。若是言语伤人,那我这个‘大奸大恶’之人,怕是早就被讨伐得尸骨无存了。”
言毕,只听见沉稳的脚步踩进地上的水洼。
雨水似断了弦的珠子般滴在他宽厚而又挺拔的背脊上。
我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他身上凛冽的雪松香。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暖意。
不知怎的,我竟觉得谢长风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抬起脚往家中走去。
贴身丫鬟春文急疯了。
看到我的那一瞬,她眼睛瞬间亮了。
“小姐,您怎么淋成这样啊,这是去哪了?”
“奴婢找了您好久,府内府外到处都找不到您,可把奴婢急坏了。”
不等我答,春文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先回府吧,您这样要是再不换上干爽的衣服,怕是要落下风寒……小姐!”
随着春文的一声惊呼,我的眼前蓦地变成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