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朱三爷跑前跑后给小外甥准备东西中溜走，他甚至严肃地询问了两顿都和老爷子卫晏一起吃的小儿子，卫晏的口味偏好什么的，都细细地问了问，所有东西里都透露着对妹妹这个儿子的重视程度。朱彦觉得，倘若不是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可能都要因此而妒忌自己的小表弟了。
待太阳落水，暮色降临后，卫晏便依言款款带着人来了，朱三爷早早就站在殿门口等他。按理来说卫晏是小辈，自然用不上朱三爷亲自相迎，但他盼外甥心切，自然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看着外甥远远走来，身长玉立又威严高贵的模样，一下子就将长生殿的子子孙孙们比了下去，朱三爷眼睛都有些红了，连忙迎了上去，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拦住了外甥给他见的礼。
“阿晏见过三舅舅。”卫晏的躬身一下子就被挡住了，朱三爷手牢牢握着他的手腕，扶他起来，卫晏看着他的眼里分明有湿润的泪光，嘴角却是挂着欣慰至极的笑容，连声道：“诶诶诶，阿晏都长这么大了，许多年不见，是不是不太认得舅舅了？”
一时间朱三爷想到妹子去世后外甥过的苦日子，心里头愧疚的愧疚海浪一样一重一重打过来，几乎将他淹没，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就流了下来，说话也带了点哭腔，伸手慌忙去擦的样子狼狈极了。都怪他不够出色，也怪他一时懦弱行差踏错，没有好好护住两个外甥。
他这不太认识都还是客气了，卫晏其实已经不记得他了。因着下界之后他的记忆被抹消了七八分，直到如今也没有完全恢复。对于这位舅舅的印象，也不过止步于今儿他们提起时存在于长生殿廊头园中的清俊身影，如今一看，那形象倒是渐渐饱满起来了。
他这一问，卫晏倒也如实说来：“因着之前下界那一回，记忆倒是去了七八分，如今也没有想起来，的确不太认得舅舅了。这回听哥哥的话，来给舅舅认一下脸。”他这话说的亲近，一下子就让朱三爷破涕为笑，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带着外甥走进了他居住的殿宇。
他方才一时失控，几乎是涕泗横流，慌忙之中有伸手去擦，给脸上留下了不少红印子，模样很是狼狈。卫晏柔和了脸一直跟着他走，完全当做没有看见的样子，这让朱三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下子笑了出来：“倒是让你看笑话了，只是舅舅多年无能，没有能好好护住你们兄弟，又想起了你母亲，一时间心情激荡，就失态了一些。”
卫晏点点头表示谅解，转移话题：“舅舅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
朱三爷忙将外甥往里带，殿中也早已经摆好了席面，热气腾腾的。被朱三爷指挥去亲自取东西的朱彦也恰巧回来了，见到卫晏的当时就眉开眼笑：“小表弟可算是来了，我爹盼的脖子都伸长了，指使我做这做那，转的跟个陀螺一样，还不许仆役帮手，非说这样儿才够诚意。”
“倒是我不好，让九哥受累了。”卫晏自然知道他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轻轻笑着也打趣了一句。
朱三爷眼睛一瞪：“瞎说什么呢臭小子，你表弟要来做客，你这个当兄长的忙一下岂不是应该的？是不是一段日子不管你你就都翅膀硬了？还是说你爹我拿不动刀了？”不舍得凶外甥他还收拾不了儿子嘛？
说着，舅甥三人就痛痛快快地入席喝起了酒，朱三爷自然又是好一番关心卫晏在下界的遭遇：“之前好长一段日子不见你来，我听到些风声，便去问了老爷子，这才知道你竟然被送下界了，在下界可吃了苦头？你爹也是糊涂，出了事自然是送来让我和老爷子照看稳妥，怎么能送下界去？”
他有些醉了，对这个一向有些发怵的妹夫也有了些许怨言。在他的妹妹朱长生还在世的时候，一年半载就带孩子回来住上个把月也是正常，后来妹妹去世这两个孩子便不来了，他只当是噩耗太过让两个孩子大受打击，却从未想过是被送下界了。
“舅舅莫要生气，这也是一段缘法了。”卫晏眼神清明地解释道：“在下界也并没有吃多少苦头，被宗门带回去之后便一直有师长师兄弟疼爱着，一直养到十八岁，没出门历练多久便已经被带回来了。”
朱三爷听了，脸色终于好看些许，只是追问道：“就是跟着你上界的那个宗门？叫做小楼宗的？”
“是的。”卫晏并不想让舅舅过多纠缠于这个话题，毕竟他在上界的长辈眼里，但凡是对他有几分疼爱之心的，都觉得他吃了大大的苦头。只是卫晏并不觉得他吃了苦，而真真切切地觉得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即使九转殿现在与曾经的小楼宗能够提供给他的物质和资源的确是天差地别，他也从来不觉得他真的吃了苦。
这样好的师长，这样干净温暖的宗门，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得的，做人要学会知足才是正理。
不想听了自然就转移话题，卫晏便道：“哥哥也已经多年未曾见过舅舅了，今天中午还叮嘱我倘若是见到舅舅，必然要点开通讯面对面给舅舅问好。他在殿内事务繁忙，再加上我此行本来乃是前往灵渊，是以他并没有前来，还望舅舅原谅。”
朱三爷当时便如梦初醒一般惊喜地道：“他肯见舅舅都还高兴呢，又怎么舍得怪罪？”尽管从来没有人去责怪过朱三爷，但是朱三爷却一直心里愧疚，觉得自己对不住妹妹，也对不住两个外甥，乍然一听见大外甥还想见他呢，就特别高兴。
“从来没有怪过舅舅啊。”卫晏摇了摇头，劝解他的情绪。
一旁的朱彦看自家父亲情绪不太对，也急忙道：“哪里是怪爹你了？楚表哥一向疼爱小表弟，当初不来大约也是因为姑姑走了，表弟又下界了，来长生殿又是一群眼皮子浅的了。所以才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