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祖出现开始,言笑自如容颜美丽,姜竫本以为她只是留在狐狸雕像里的一道神念。但是两人在这战场之上说了这样久,老祖反应快,亦是敏捷。说出来的话儿都是经过深切思考,看起来丝毫不像一道在雕像中窝居了三千年,只能在小辈血脉觉醒时与他们说说话的老祖。
这让姜竫不得不怀疑她还活着。
老祖苦笑道:“你倘若说我死了,也没错。我的肉身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被摧毁。但是倘若说我活着,便也没错。这个雕像是我的寄体,活着的代价就是一直住在这个雕像里,最远不能超出三尺距离。”
姜竫很难去评断这个东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样活着固然是失去了自由,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忘却了世间繁华。但是老祖的执念却又是看着灵渊崛起,为此不惜抛却轮回,锁在这不见天日的祖庙里。说到底,都是为了个人理想。
他只得缓缓道:“老祖高义,晚辈敬佩。相信终有一日,灵渊足以成长到老祖想要见到的样子。”
老祖却叹息道:“我等了三千年,期间多有波折,甚至差点直接没落。直到你母亲这里,才好了起来。你的资质不输于你的母亲,老祖希望你今后便是不做灵渊的尊主,在灵渊需要的时刻也要出上一份力。好让老祖我瞑目,早日轮回。”
“晚辈虽不敏,却也有此心。”姜竫欠了欠身,微笑接下了老祖的教诲,叫老祖不由得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孩子,老祖我眼看着,崛起的希望就在这三代之间了。毕竟你可是能够把九转殿的殿下拐回家的人,运气资质都非比寻常。血脉引子老祖给你一滴金色的。”
老祖说着伸出食指,一滴金色的液体便悬在她的食指上边,滴溜溜地打着转。她的手指葱白如玉,托着一滴金色的水滴,反而显得极尊极贵。
“晚辈谢过老祖。”姜竫再度躬身表示感谢。
他来之前自然是肖想过要金色的血脉引子的,但是到底觉着自己的资质比不过母亲,想着要一滴紫色的也就差不多了。资质当然是越高越好,好让他追阿晏追的越来越轻松,如今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金色血脉引子,饶是他一向教养良好,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由得露出了些许紫色,然后温文有礼地向老祖道谢。
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姜竫心里默默想道。
“最高等级的血脉引子,相对的要承受的痛苦就更高。它就像岩浆一样涌入你的经脉里,灼烧着其中的压制,将你锁在身体某一处的天狐血脉解放出来,奔腾激昂。从而达成拓宽经脉,使资质更上一层楼的效果。”因着是自己喜欢的后辈,老祖颇为用心地描述了血脉觉醒的过程和原理,然后警告他:“痛是很痛的,你若是受不了趁早说,现在还有得后悔。”
后边那句话,老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她并不认为自己看好的孩子会因为这点儿痛苦就退缩不前。倘若是这样,不止是姜竫,她自己都可以把这双招子舍去不要了。大道且长且孤,这点儿东西都受不了,又怎么能走到最后?还不如趁早投胎去了。
而姜竫也没有让她失望,含笑点了点头:“老祖放心就是。这个关系着晚辈的一辈子,可是不敢怠慢的。”
老祖哼哼笑了一声,食指冲着他的眉心点了一点,那金色的液体便骨碌骨碌滚进了他的眉心里,一时金光大放,姜竫都睁不开眼睛。只是迷迷糊糊听见老祖说了一句:“血脉觉醒过后,倘若是有空,便把九转殿的小殿下带来让老祖我瞧上一瞧。”姜竫却已经没有力气应答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整个人泡在了祖庙院子里的醒池里,衣裳好似已经经过不堪的折腾一般,已经四分五裂。池子里水是烫的,和烧水泡茶的水一个温度,直把姜竫烫的煮熟的虾子一般。
但是姜竫却没有在意,皮肤上的烫感只是让他微微瑟缩了一下,而骨子里的灼烫却是让他避无可避的。正如老祖所说的一般,那滴金色的血脉引子一落入他的眉心,便好像一个引子落进了火山里。姜竫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某处一直蛰伏着的血脉仿若被什么唤醒,登时便活跃起来,火山爆发一般往身体各处流,激昂地侵占四肢百骸。
那种痛感,仿佛是姜竫被整个人扔到了熔岩灌成的池子里,再被天生地养的地心之火将骨头一寸一寸地灼烧过,烧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来。
姜竫整个人泡在水池子里,几乎有一种马上跳起来往外逃离的冲动。刻骨铭心一般的痛感让他呼吸困难,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感觉。他的手上又是空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他再没有力气分出心思来打开储物戒,只得挣扎着往旁边走,每挪动一步,就痛得撕心裂肺。
姜竫努力使自己摊开手掌,紧紧扒着白玉电城的池壁,下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破,豆大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水里,慢慢晕染而开,最后看不到一点痕迹。
好疼啊。
姜竫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空,雪原的天空在往日是高且澄澈的,蓝得像一块宝石,干净美丽得惊人。而今日的天空,也许是自己眼睛模糊了的原因,看着竟然有许多轻纱一样的白云遮掩了天空原本的姝色,有一点儿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这个时候阿晏会在做什么?是在乖乖的修炼看书,还是吃点心?又或者是算着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也许还有可能在和卫家长辈通信。有没有想我?
姜竫眯着眼睛,只觉得那天空已经不是天空,乃是一面浑浊的镜子,模模糊糊地把卫晏的形象勾勒了出来,虽然模糊,但是姜竫却看得痴了。努力冲着他笑了笑,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够着他。
阿晏,师兄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