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斗村是个不大不小的村落，拢共只有百来户人家，坐落在沈京城五百里外的深山里，世世代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迹罕至，几乎与世隔绝。
就这样数十年没有来过一个生人的地方，前两日来了个年轻公子。
成熟些的那一个眉眼就跟家里藏了好几辈子的玉一样，温润好看极了。性子也好，无论是老人拉着他问东问西还是小孩儿缠着他要玩耍，他都好脾气地跟你说话。
而另一个看起来就冷漠多了，锋利得刀一样，等闲没有人敢凑上前去的。
他们刚来的那一日，几乎轰动了六斗村。
这样的模样气度，怎么看都不像该来这种地方的人。
年轻时候见过大世面的老人敲敲烟枪：“我年轻那会儿去过沈京城，见过许多年轻公子，都没有这两个后生这样好气度好精神呢。”
两个年轻公子找了村长借了一块地，然后在村里人眼皮底下，一座发光的小房子迎风就长，坐落在了村口。眨眼之间就长成了精致华美的屋宇。
那可真是好看啊，和他们这种跟土地一个色的房子完全不一样呢。那白墙均匀又细腻，还白过妇人的脸，那一水的青色顶和红窗子，可真是长见识了。
村中老少青年都啧啧称奇，围着打转儿。
“这两位公子可能是修士。”老人十分严肃地道。
“爷爷，什么是修士啊？”
“修士就是——”老人沉吟了一下，方才下了定论：“就是可以一下子把火点亮，一下子把房子表大。”
“好厉害啊！”赢得了一片惊呼。
“要我说，两位公子这样的人儿也只有这样的屋子才不算是辱没了呢。”妇人扭扭身子甩了下手帕：“这样年轻俊俏，若是叫他们祝咱们灰扑扑的土房子，才是笑死个人了。”
一时间，村中热议纷纷，并同时涨了眼界。
这两个来人，却正是姜竫和卫晏。
至于为何跑到这个山咔啦里来。说来也是一阵好笑。
“师兄，我们往何处去？”卫晏每日闲暇时，不是在吃糕点，就是在吃糕点的路上，躺着车上嚼着糕点问道。
行程这样难的事情，向来是姜竫做主。
“本想着去一趟壹江城，但卫前辈又给了你这样多葡萄，一时间倒是不用去了。”姜竫也愁啊。出来游历无非是各处走一走，体验一些事，可是他们都遇不见事儿，于是姜竫也不知道去哪里。
“师兄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卫晏弯了弯眼睛。
“带你去看看凡俗百姓吧。”姜竫也笑，越性驱着马车往深山里去，找着了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
村民衣着简朴，却也干净。房子都是灰扑扑的泥房，上面盖着稻草。
姜竫要借住的心思一下子消去了——他倒是可以住，却不能让师弟受这样的委屈。转手就掏出了长辈赐的法宝扔了下去。
本是打着让师弟看看凡俗百姓的生活的主意，结果师弟寸步不出就算了，村里人每日茶余饭后最大的乐趣成了来围观他们的…房子？
姜竫深深觉得这样不行。
他坐在院子里，把卫晏惯用的一套杯子仔细摆成一条直线，然后提起装有九花玉露的长颈壶，提起腕来，金黄色的玉露便行云流水一般倾注了下去。
一个杯子八分满，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倒了多年，已经有了经验了。
抬起头，便看到卫晏在院中练剑。
惊霜刃寒如秋水，剑柄处还镶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舞动之间，剑光清透犹盛过日光，挽成一朵朵锐利又清雅的剑花。
卫晏神情专注，玉面映衬着寒光，容色更甚平时两分。
他五官精致却锐利，一双上挑的凤眼明明生的潋滟，却从来结成了冰，无人敢于直视。丰润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就有了板正又冰冷的模样。肌肤犹如玉石，有时候甚至能看到微微的莹润。
而姜竫却知道，他撒起娇来的时候，唇角会微微勾起，眼睛里的冰霜会融化，微微睁大，光芒温暖又可爱。
“阿晏，歇会儿。”看他练过了半个时辰，姜竫便把他叫了过来：“来喝玉露，吃些糕点。”
在卫晏看不到的地方，姜竫总是在努力修炼，总是在担忧——师弟他长的太快了，他会不会累？快要超过我了，我快护不住他了。
我不想你这么快长大。
卫晏收剑入鞘，在桌边落座，端起九花玉露喝了一口：“师兄。”
“嗯？”姜竫温和地笑了笑，把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
“游历…就是这样的吗？”卫晏吃了一口，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这个要怎么解释呢？
一般游历嘛都会遇到很多事情，各种历练，可他们目前并没有遇到多少事…当然沈京城是一件。
而此时，他们却失去了目标。
下一地该去哪里，该去做些什么？
姜竫沉吟了一下，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表情郑重了些许：“师兄刚才收到了父亲的传信，叮嘱了一件事。”
“何事？”卫晏问道。
“二十年一度仙灵之会，一年后在昆仑山红颜涯举办。”姜竫道：“时间还久，师兄带着你慢慢一路过去可好？”
二十年一度仙灵之会，由正魔两道宗门共同举办，轮流做东，是选拔二十年内天才之盛会，今年轮到红颜涯主办。
万万人中，只一人胜出，乃是万众瞩目的最后胜者，为众人所称赞倾慕。不知道有多少门派的天才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就等着这仙灵之会。
而小楼宗作为天下第一宗，一定是要有弟子去参加的。若是不去，岂不是被天下人非议，说小楼宗已经不如往日了？
虽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也是不乐意被人说的。
那么去的话，就干脆年轻弟子一起打包过去好了，多历练历练才能成才嘛。作为小楼宗双明珠的姜竫和卫晏，是决计不能不去的。
“仙灵之会。”卫晏重复了一句，然后点点头：“都听师兄的。”
“仙灵之会要做些什么？”卫晏并不太明白。
“打架的。”姜竫笑着道：“把所有人都打赢了，我阿晏就是最棒棒的一个。”
“把所有人都打赢了，师兄会开心吗？”卫晏问道。
“会的。”
“那我必然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