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到眉眼几乎一模一样，连气质也都差不离。像到卫晏可以说，自己的几十年后就是这个样子的。也可以说，若是一同走在街上路人定会认为是父子二人。
这就是他心底曾经想过的家吗？
卫晏以为他自己家已经没有了执念，也很少会想起，很少去想他会是什么样子的，他的父母又是什么样子的？或许自己还会有兄弟姐妹。
如此，你们又为什么不要我？
卫晏想，说着不在意，不去想，但是心里到底是有些在意的。
毕竟，他卫晏是一个无根的花木中开出来的，没有过去，没有记忆，他甚至怀疑，若是长昀真人没有把他带回小楼宗，他甚至会没有未来。
多么可悲。
心中到底是怨的。
卫晏看着一家子和睦交谈，享尽天伦之乐。少年看向男人的眼中满是濡慕，而男人虽是严肃，细看却也能看到他隐在表层之下的慈爱。
他们也许是这个样子的，也许不是这个样子的。卫晏都不在意，他只想有一日见到他们，问一问为何要丢弃自己，便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再没有多的了。
卫晏倏而又想起了自称他叔祖的卫鸿，对待自己的态度…却是慈爱又纵容的，却不像是对待一个弃子的样子。
卫晏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得那妇人惊讶的唤声，带着些许责备之意：“晏宝——，你怎么来了？你身体不好，娘亲不是叮嘱了你要在房里歇着么？跟着的下人呢？都死光了吗？”
卫晏震惊，稍微回了回头，便看到妇人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轻招着手叫他过去：“来娘亲这里，阿承，去拿你弟弟的衣服来，别让他冻着了。”
他们的眼神关心又软和，满满都是担忧和关爱，一时间卫晏竟是头脑混乱起来，身体甚至有些不受控制，想要走过去。卫晏生生定住了脚步。
或许他们不是丢弃他呢？或许他们其实很爱他呢？
不，这只是幻象，卫晏，你该醒醒了。
卫晏狼狈地转过头，胸腔一振，喉头腥甜，一口血溅到地上，头一晕眼前便黑暗一片，重重倒在了地上。
“晏宝——”
“弟弟！”
卫晏睁开了眼，四周铺设墙壁的光已经消逝而去，陡然间拔起的宫殿和高塔也已经不知往何处去，山洞中简陋依然，粗粗的石桌石凳和石床，仿佛刚才陡然间出现过的华美一幕从来没有过。
祥云消逝，烟华不再，山洞脱去了使卫晏迷惑的伪装，依然是一个丑丑的山洞。
卫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手下意识地握起了拳，微微垂下了头——这个幻境，可当真是逼真。
卫晏，你到底还是在意的。
你想知道你从何而来，也想知道你的未来在何处。
若是就这样安安静静走下去，卫晏的未来清晰可见，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修为步步增长，领先同辈，笑傲修真界。然后他有可能四处寻找机缘，一辈子清心寡欲，一心和师兄呆在一起。最后可能会回到小楼宗当长老，然后或者飞升，或者寿元耗尽，终老此界。
平平顺顺，简简单单。
但卫晏却觉得，不会这样顺遂，他并不能掐会算，却有一种修士修为越高越发敏锐直觉——绝对不会是放眼看去的这个样子，绝对不会。
卫晏沉默了一下，往常坚定无比的道心竟然有一点儿松动的迹象，认真布下防护阵法，盘坐起来阖上双眸，便入定去了。
——
高塔耸入云层之中，紫色烟华轻轻缭绕，看不到塔顶在何处。只是一片威严神秘之气扑面而来。高塔的下方是一片金色琉璃瓦玉色高墙的宫殿，侍女卫兵行走期间，戒备森严，行止有度。
正是卫晏幻境之中看到的地方。
那里有一处宫殿里，一名男子皱着眉起了身。
他更了衣，梳了发。
正是一袭暗纹流转的重紫华服，玉冠高束，薄唇紧紧抿着，冷峻又高贵，一看便知久居高位。浑身气度直让人不敢逼视。他好看的眉头拧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令他担忧又烦恼的东西。
“去，把大殿下唤过来。”
服侍的人缓缓躬身应下：“是，殿主。”
只是半刻钟的功夫，便从殿外走来一名青年人。
他和男子长的并不十分像，五官较之柔和温润许多，像是初春刚刚融化的冰水，带着些许微微的凉意。他一身白衣，风度卓然，已经很有继承人的模样。
如果说男子是冷冽的冰川，那么他就是春风拂过冰山融化下来的春水。
他脚步有些匆忙，和男子见过礼后便坐了下来。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气氛渐渐开始凝滞起来，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终还是男子开了口。
他轻叹了一口气，面容依旧平静，声音却有些干涩，他道：“方才入定时，我看到了晏宝。”
青年一听，竟是直接激动地站起了身：“那为何我不曾看见？弟弟如今如何了？可长高了？在下界一定是吃了苦头了。”
他没看见，是因为修为不够。
男子面容隐隐担忧：“我看见时，他仍然是孩童模样，应该是因为幻境吧。”
“弟弟同你说了什么？”青年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下来，不由得露出一些期待之色来。
男子长叹一口气，苦涩地摇了摇头：“你娘叫他，他便吐了口血消失了。想来是因为他
神智犹在，自己挣脱了。”
“晏宝在下界，定然是吃尽了苦头。”青年握起拳头，眸中熊熊怒火燃烧，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自小身子不好，让我们千娇百宠着长大，即便是治好了身子，过的也定然不如家里舒坦。”
“这是自然。”男子抿了抿唇：“是我们对他不住，他向来骄傲，看他如今在幻境中的表现，怕是未必肯认我们呢。”
“相认且慢慢来，让他日子舒坦些才是真重要。”青年道。
男子又叹了口气，冷峻的眉毛皱了起来。
他卫楚是一方巨擘，打小也是天之骄子，众星拱月一般长大，少有人敢让他不顺心的，只是在他的幼子身上，他几乎是倒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叹息。
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