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的叮嘱,卫晏自是认真应下,时刻记着。
熄了灯后一室静谧,被窝暖暖软软,自然又是一夜好梦。
次日晨起又是美好的一天。
姜竫仍是打理好了师弟,用过早膳后领着他去上早课。
给卫晏授课的仍是长汀真人。
昨日还一脸不忿的长汀真人仿佛忘却了昨天的闹剧,笑着揉了揉卫晏的头,裙裾摇曳,拉着他的手带他在杏花林中慢慢散步,一样一样植物都说给他听。
几时开花,几时花落,几时香浓,几时落叶,在花楼的人眼里,这些都有十分的讲究。
杏花林虽杏花遮天蔽日,却不独有杏花。林中长渠名为流月渠,蜿蜒了整个杏花林,绕过丹楼,最后汇入花楼的芙蓉池中。
流月渠两边也种着不少花花草草,有相当一部分是丹楼要用到的灵材,是以众弟子等闲并不会采摘。
一个时辰的早课,长汀真人带着卫晏顺着流月渠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值得一看的东西一一都指与卫晏看了,又细细讲解,完全不记得小孩子应不应该在一天内学习这样多的东西。
让她未曾察觉的原因,正是卫晏的反应。
长汀真人不是没有停下来看小师侄的神色——花草虽于小师侄而言是小道,不过兴趣娱乐之用,但也颇为繁杂,一条流月渠灵材不止十掌之数,小师侄又修为未深,记不住是再正常不过。
可卫晏并没有。
长汀真人说多少,他便听多少,不时认真地点点头,惹得长昀真人越发兴起,越发忘了卫晏的年纪,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便是不时的提问,即便是已隔了大半条流月渠的灵植,他也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
叮嘱了一番不可只学表面后,长汀真人便把他送回了春雷钟处,以免姜竫找不着他,然后甩了甩衣袖,施施然走了。
要在这里等师兄。
卫晏乖巧地站在杏花树下,深红浅红的花瓣飘了他一身,头上,肩膀上,望着姜竫去时的方向,静静站着等他回来。
来的人却不是姜竫。
来的那弟子斯文俊秀,轻轻挥了挥衣袖,朝着卫晏露出温雅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身:“可是卫晏师弟?”
真可爱啊!
卫晏点头见礼:“师兄好。”
想捏脸!
早听说卫晏小师弟可萌可乖可听话了,一直未有机会见到,现下总算是见到了,抬眼看他的样子简直不能更可爱。
那弟子扬起大大的笑容,语速稳定,语调亲切地交代了姜竫的去向:“姜竫师弟被丹楼的师叔叫走了,托我来告知师弟,莫让你等太久,或是我送师弟回去,或是师弟自己回去,都使得。”
事实上,是丹楼一霸长空师叔在姜竫师弟回来的路上伸手抓走了他,仓促之下姜竫师弟随手拽了一个路过的自己拜托了一番。
心头美滋滋。
若非如此,这样的好事定然轮不到自己!
想起被长空师叔抓走的师弟,那弟子忍不住露出一点怕怕的表情。
说起这位丹楼一霸,那可是相当可怕的。
这位长空师叔和丹楼楼主长亭真人乃是一师嫡传的弟子,因着他是小弟子,故而有些任性,炼了新丹药上路就随手抓一个弟子来试药,虽已确定没有危害,但那药神奇的口味和偶尔神奇的效果,也让众弟子深陷苦海,叫苦连天,不说见了这位师叔就跑,那缩两下总还是有的。
那弟子正后怕地想着幸亏自己走慢了半步,才不至于抓的是自己,一边等着面前这小师弟开口叫自己送他回去。
“我自己回去,谢谢师兄。”卫晏认真地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回去好了,他隐约还记得道楼的方向,想来步行也不用很久的。
当然,他不会叫仙鹤这种事情就不要说出来了。
那弟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手僵了僵,垂头不舍地叮嘱道:“那好吧,师弟注意些。”
卫晏点点头拜别了他,抬腿便往东边走。
他记得仙鹤就是往这边飞的。
路上不少弟子见着他,稀奇地跟他打招呼,毕竟当时杏花林,大部分人都是见过他的,对于宗门唯一这样小的孩子,都有着印象并心存好感。
“卫师弟,你去哪?”
“师兄送你啊。”
“姜竫师弟呢?”
对于这些问候关怀,卫晏大都停下脚步来,简短地回上一两句,然后便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便知道,步行应该也可以是多么错误的想法。
小楼宗的路修的很好看,平整又开阔,两边高树遮掩,从这样的粗放蜿蜒到小桥流水,花木交缠,越走越陌生,越走人越是少。
这里是哪里?
卫晏一边走着,一边四处打量,腿脚也有些酸软,举目四望,只见得左边儿仙鹤蜷在假山上打盹儿,头藏在翅膀下,右边儿水里的金鱼一蹦几尺高。
竟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既认不得路,又累,卫晏抿了抿唇,走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掏出了他的糖罐一粒一粒地吃起来,轻轻咂着嘴巴。
师兄一定会来找他的。
太阳越升越高,临水的亭子探头便可见波光粼粼,水里的芙蓉花似无根一般盛开于水面,各色都有,在清风暖阳之下显得耀眼又美丽。
许是季春将过,天气开始转暖,风又轻又软,拂在脸上让卫晏生出了困意,小脑袋一点一点地碰在糖罐上。
然后被惊醒了。
“啊啊啊啊——”
一声高亢的中气十足的叫声惊起一群仙鹤,一柄长剑斜插在凉亭前,从上头跌下来还滚了一圈,胡须和头发都沾了灰的人好像是剑楼楼主长庚君。
完全不似元中楼相见时的慈祥和蔼,道骨仙风。
只见他一脸惊慌,爬起来先迅速看了看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紧追不舍,然后才走进了凉亭,端出和蔼的笑容:“阿晏怎么在此处?”
卫晏还未应答,他神情陡然一变,扔下一截东西就急慌慌地御剑冲出凉亭走了。
那剑歪歪扭扭地冲上天际,若是尾巴有烟,该能冒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尾巴来,让人时刻怀疑他会不会掉下来,若让外人看到,可能会开始怀疑天下第一宗的修为水平。
卫晏凑近了那截东西看,却是一截白色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