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竫追问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只是因为作为卫晏十来年的抚养方的身份去问责九转殿，却并不能代替卫晏去做决定，最后还是要卫晏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见他如此有分寸，卫楚暗地里点了点头：责问得恰到好处，既有了对弟弟的重视，却也并不越界，是发自内心地为弟弟着想，可见弟弟在下界日子过的并不差。
卫晏自然知道这个决定最终还是要他自己来做，而他此时却少见地迷茫了——他已经知晓他的家人并不是丢弃他，也不是不爱他，但是说多么为之动容却也是没有的，他此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件事情。
卫楚和卫修期待的眼神齐齐投过来。
卫晏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声道：“我想师父了。”
自他到小楼宗起，从来没有离开过师父这么远，他真的有一点想念长昀真人了。
“此番你们上界途中，是魔宗余孽贼心不死攻击了摇光，但是摇光损伤并不太重，不多久你们便可返回下界。”卫楚眼神恳求地看着卫晏，甚至有些失落，又有些期待，他道：“晏宝就跟爹爹和哥哥回九转殿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看。”
不止是他，一旁的卫修也是目光期待：“卫鸿二叔也在家里，晏宝认得他吧？就回去看看好不好？”
卫鸿，卫晏的确是认得的。
“爹爹已经将魔宗余孽赶尽杀绝，给我儿报了仇了。”卫修又道。
他们的目光皆满是期待，又有些失落难过，卫晏面上还未如何，心内便已传来心酸难过之意，似是不忍见他们如此失落。这样陌生而血脉相连着的感觉一下子打了卫晏一个措不及防。
“让我想想。”卫晏只道：“你们先走吧，让我想想。”
卫修和卫楚没有办法，也知道不能一下子逼着他惹他生气了，只能笑着点点头，卫楚道：“那哥哥和爹爹等你想好。家中上下都十分想念你，喏，就门外那支护卫队，为了能来找你还是打过架的。”
卫家子嗣稀薄，无论是护卫还是子弟，修为都普遍极高，他们往往从进入卫家护卫队的那一刻，一直在卫家呆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寿命不短。他们当初也是看着卫晏呱呱落地，又在九转殿中跑跑跳跳一直到那么大，然后整个九转殿陡然失去了他欢乐的声音。
纵然是口头上不说，心里头也总是想念的。
卫晏点了点头，姜竫便随着卫楚和卫修起身，送了他们出门去。
“姜道友，你可否同我与家父说一说，阿晏平日里的样子？”卫楚刚走出高楼的大门，和卫修站在紫薇花下，叫住了要转身的姜竫。
看着两父子期待的眼神，姜竫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此时他们的脸上也没有了什么失落，愧疚又心疼，有的只是卫楚的温和笑容和卫修的面无表情——他们的温柔全都给了卫晏一个人。
“初时，父亲在路过一处小洲等花开，然后带回了阿晏。”姜竫温声从卫晏的初到说起：“小小的一个，粉雕玉琢，宗门上下就没有人不喜欢他。”
“他小时候特别乖，见到人总是乖乖地喊，又总是板着一张小脸，师兄师姐们总是想上去捏他的脸，又怕惹恼了他。”
他本来仪态维持得极好，只是因为卫晏在他心下没有一处是不好的，哪怕是发脾气娇气也是可爱的，越说就越发来劲，恰好此时这两个又是最爱听的，眼神中异彩连连，时而欣慰时而心疼，捧场无比。姜竫也就说的越发开心。
“说起来，他那个时候什么都吃不下，灵材灵米都不肯吃，一口吃下去就吐出来，直说浊，可是急坏了我和父亲。所幸宗内花楼的糕点他是爱吃的，这么多年也都这样过来了。为着让他吃不腻，花楼的糕点都从二十来种变成了两百来种。”
“他生来是天人之体，本是受不得浊气的。”卫楚郑而重之地朝姜竫行了一礼：“真是万分感激贵宗门上下照顾珍爱晏宝。”
“卫道友客气了。”姜竫微微笑了笑：“在小楼宗眼里，阿晏也是小楼宗的孩子，照顾自家孩子也是应该的，实在当不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谢。”
“姜道友这个脾气对卫某的脾气，可别再喊什么卫道友姜道友了，我虚长你两岁，不介意便喊一声卫兄罢了，我便叫你姜弟可好？”
姜竫自然欣然允诺：“卫兄。”
“姜弟。”卫楚拱手笑了笑：“姜弟接着说，我和家父等着听呢。不瞒你说，自从送了阿晏下界，家父日夜担忧，心疼自责，只恨不能回头去掐死当时送他下界的自己，此刻最想听的怕就是他了。”
一向面子比天大的卫修没有反驳他的话，反而是默默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在殿内众星捧月地长大，你弟弟却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让我如何不焦灼心痛？如何不亏欠于他？”
说的卫楚也叹了一口气。
“两位可放下心，阿晏在小楼宗也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姜竫想起了卫晏当初拿着重锦练剑的时候师兄弟们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剑楼有个师兄，看他亲弟弟一般，莫说是那一位师兄，是许多师兄师姐看到他都喜欢给他塞一些东西，或者是今日的好吃糕点，或者是新得的小玩意儿，他的储物戒里有时候就是净是这些东西。”
“小楼宗明珠的名头，可不是说笑的。”姜竫笑道。
卫修和卫楚两人面露满意感激之色。
“便是有时我怕他坏了牙少给了一碟子糕点，出去也多的是师兄师姐给他。”
姜竫一边说着一边把卫修和卫楚送到大门口，道：“卫前辈和卫兄先回去吧，这会儿阿晏情绪可能不太好，不能说多了。若是今后——自然有的是时间说。”
门口是乌压压的一群黑衣人分列在两边，见到两人出来齐刷刷行礼。
“那就多谢姜弟了。”卫楚含笑道：“就此别过，还请姜弟照顾一下晏宝。”
“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