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沐青开车离开后，景宸上了凉川的车。
小心翼翼系好安全带，可怜巴巴等了老半天，然后，景宸发现，凉川仍旧神情慵懒地坐在驾驶位上，打眼漫不经心瞧着前方。
一副前面风景很美我还想再看一下一点也没有着急要走的闲散优雅模样。
顺着凉川的目光看过去，正是破旧小区的混乱巷道，那条僵了半个身子的狗照旧拱着地包天的牙走得惊世骇俗地抖，哪有什么风景。
“老板，那个……”景宸尝试着去破译凉川的内心话语体系，“要不，咱先走？”
凉川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点火，发动……
然而，轰隆隆响过，车身剧烈抖动片刻后，却半步也没有动。
景宸似乎知道问题所在了：“老板，不行了？”
凉川眼神凌厉如刀！
景宸立即改口：“我说车！老板，说车呢，没说你……”
凌厉愈发明显，夹杂了挥之不去的嫌弃和关爱智障的表情。
真男人说不出不行两个字，不过，车是真的不行了。
难怪，景宸想，凉川能云淡风轻坐在车上眼睁睁看着沐青开车先走，以这傲娇记仇小老板的尿性，那不应该是一脚油门踩下去，蹭着对方的车开，临了还得掀起些泥点子撒对方车玻璃一脸……
明白原委，景宸找手机打电话，准备联系修理公司，在再次想起自己手机已经碎成渣渣的情况下，愣着胆子向凉川借手机。
凉川遮遮掩掩，好不容易掏出来还捣鼓半天才递到景宸手上。
景宸以为凉川又是小心眼作祟，按亮屏幕的瞬间，看见自己站在棠楼里向阳伸展筋骨眯眼享受阳光的照片不知何时被某妖拍下，还被设成了屏保，屏幕按亮的瞬间正是确认更换新屏保的提示。
原来，刚刚的遮掩是凉川在更改屏保设置，只是，最后一步还没按下，约略是疏忽了。
景宸默默点了确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查到了最近修理店的号码，打了过去。
再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等修车店派车过来，又临时修好了车，确保可以上路后，一人一妖已经在附近吃了一顿火锅，晒了半天太阳了。
重新坐在车上的二人看着前方的道路，一时都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
“老板，”景宸先开口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他们，指的自然是刚刚肄业的那批学员，凉川听得懂，只是没吭声。
“老板，你能找到他们的吧？我的手机坏了，不好直接联系，再说，我只想偷偷去看看，不打扰的那种……”
凉川还是没吭声，脸上已隐隐写满不高兴。
景宸瞟眼看出凉川的情绪，知道自家这位祖宗容不得别人排在他前头，于是换种方式继续道：“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晚些回棠楼……”
我们……
凉川嘴角微微上扬：“好。”
这一声应得太快，生生打断了景宸后面要说的话，等景宸反应过来，又忍不住想要吐槽。
吐槽还没开始，安全带还没系好，凉川发动汽车，已经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开头很猛，只是，接下来，汽车就只在小区外的环线上一圈又一圈地绕。
偏偏，凉川还一脸淡定，浑然不觉地开得十分舒爽，时不时超个车，颠得后备箱盖大嘴巴般一张一合，像要咬天一口似的霸气。
惊得边上的好车纷纷让道，生生将一条大马路开出专车开道的感觉。
景宸冷汗直冒，终于，在凉川第三次绕上环线后，忍不住开口：“老板，你能找到路的吧？”
“嗯？”凉川超车变道开得极爽，百忙之中回头瞟了一眼景宸，眼神中满是“你在质疑我”的不屑。
景宸连忙摆手：“不是，老板，只是……我们一直在绕着小区转悠，还没开出去……”
凉川眼中起了疑色，认真看了看路，当然，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我找得到！”
景宸：好吧……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可以，下一个路口，凉川将车开进一个岔口，然后，小破车一路风驰电掣，重新——停在了出发的地方：景宸先前租住的小楼下。
头顶一片乌鸦飞过，但谁都不能提，不但不能提，还得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正常。
景宸顶着满头黑线：“老板，你找人，是不是也跟沐青差不多？”
凉川：“我比他厉害！”
景宸：“嗯嗯嗯，老板是最厉害的！我要说的是，如果跟沐青的方法差不多的话，老板来指大方向，我来指具体的行进路线，可好？”
凉川想了想，没有拒绝。
事实上确实如景宸料想的一般，凉川能够感知到入过棠楼的妖怪的位置，若有需要，也可以知道他们都在做些什么，但他平时若要找谁，是不用自己开车去的，所以，错就错在这种人类的出行方式太麻烦、太落后，他嘛，是没错的，永远都不可能错的！
之后，二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找到了一些学员的位置。
只是，若不是亲见，景宸实在无法相信，那么贫嘴而且看上去又那么无法无天的家伙，在社会上，一个个都那么卑微又那么倔强。
一连偷偷去瞧了十多个，不是苦哈哈出卖蛮力搬货，就是埋首在餐馆洗盘子，还有的，蹲在墙角等着雇主上门找点零碎活计。
天虽是晴的，阳光也那么照着，可是，毕竟是寒冬最冷的时候。
看到蹲在墙角的那个时，景宸一时没忍住，伸手拉住车门把手，就想下车去带他上车回棠楼。
凉川伸手关了车门锁，一脚油门踩下去，带着景宸离开了。
景宸虽然明白凉川的意思，可那样的情景，终归是越看越难受：“老板……”
接下来的话，景宸说不出来，凉川却是懂的：“人也罢，妖也罢，既然来到这世间，该受的该捱的，就没人替得了。你帮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这些，都不过是最简单的道理。”
“我懂……”景宸的声音闷闷的，“只是，还是难受。”
破天荒的，凉川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开车前往下一个地方。
三十一个学员看完，天已大黑，景宸算了算，除了还埋在棠园里的那个，只剩小鸭了。
看到先前那些学员在社会上苦苦挣扎的身姿，景宸心里凉凉的，他们比起小鸭算好的，毕竟已经在社会上历练过一阵子，可小鸭，那真真就是白莲花入了肮脏地，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不知道小鸭怎么样？”景宸看着前方越来越偏僻的道路，隐隐担忧。
“那家伙？”凉川嗤了一声，“你担心他？那才是一脸狼相的厉害角色好不好！”
“啊？！”想起小鸭人畜无害的一张脸，景宸实在无法理解。
凉川也不再说什么，有些东西，亲眼见了就明白了。
车又行了半个多小时。
之后，路越来越黑，道越来越颠，景宸看着什么也看不透的前方已经半点灯光也没有，开始担忧：“老板，你确定没走错？”
凉川：“没有！”
景宸：……好吧，是傲娇小老板的标准答案了，错是不可能错的。
“可是，老板，”景宸探头出去看了看，前后早已没了人烟，连灯光也看不见一星半点，关键，这还不是高速路，在这个城市这么多年，景宸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城里还有这样的破路，“再这么下去，我们怕是别想回去了，这大晚上露宿荒郊野岭，怕是够呛……要不，咱掉头吧。”
话音未落，咚的一声，车一个咯蹦停住了。
景宸：……不是吧，我这乌鸦嘴！
然后扭头对上了凉川一脸迷之神往和期待的小表情。
景宸：……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低头看了看表盘：还好不是，只是，没油了。
可，这也太巧了吧？真不是某妖蓄意谋之？怎么那么让人生疑呢……
凉川重新点火，重新起步，一脸别看我我在努力的样子很是入戏。
景宸就默默看着他演，谁知某人戏瘾很足，一连演了无数遍也没有要停下来的亚子。
景宸黑线，不得已出声提醒：“老板，没油了……”
凉川：“油？什么油？”
景宸一脸“好吧你继续”的表情，指了指表盘：“老板，车要烧油的，你不知道吗？”
凉川：“不知道啊。”
回答得毫无诚意，暗搓搓的得意愈发明显了。
景宸一脸无奈，伸出手：“电话。”
凉川：“做什么？”
景宸：“打电话求救啊。”
凉川：“有我在，你怕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景宸：有你在我才怕好不好？这荒郊野岭的，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想到此处，景宸立即刹住了脑海中的想象，因为他忆起，就算在有人的地方，他叫破喉咙也是没用的，而且很可能连叫也叫不出，还是赶紧找人来帮忙比较靠谱。
凉川轻抿唇角，是不想给的样子。
景宸：“老板，就算今晚走不了，明天也还得走，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吧，电话给我。”
“哦，”凉川想了想，掏出手机，自己拨了一个电话出去，“车没油了，坏在荒郊野岭……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估计很难找，你带点油来……”
景宸：……
说完，挂上电话，一脸我已经打过电话的表情，自然地将电话放进那个可以容纳万物的怀里。
接到电话的大黑默默拉回正要去找车想办法的小吉，小吉一脸茫然，大黑大手一挥：“睡觉去！”
小吉：“啊？！不是老板的车没油了吗？这也可以不管？”
大黑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看着小吉，小吉被看得怵了，不懂装懂地“哦”了一声，心下却还是不明白的。
大黑也不解释，结束了谈话，还顺手关上了棠楼的大门，是很上道的亚子了。
这边，没有电话的景宸干着急，有电话的凉川很悠闲。
随着汽车熄火，车上残留的热气慢慢被四周的寒气侵吞驱散，冷，越来越浓。
景宸拢了拢外套，凉川一动不动，静静看景宸裹好衣服后，姿态潇洒看似随意地适时喊道：“冷。”
景宸黑线：“老板，你是妖啊，也冷？”
凉川：“妖也是会怕冷的。”
景宸看了看对方，凉川只穿了一件T恤，外加一件长绒毛衣，看上去虽然暖融融的，但御寒效果完全不行。
看到自己身上的薄羽绒服，想了想，景宸脱下衣服，倾身盖在凉川身上。
凉川默默看景宸做完一切后瞬间抖成风中的落叶，搓手哈气地取暖，心满意足地勾唇凑了过去：“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小剧场：
凉川：坐上为夫的车，天黑也甩不脱……
景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