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孛罗贴心地让自己的亲兵将周林等人安置到县城里最好的客栈。
反正周林有钱，他丝毫不担心小哥三结不了账。
等亲兵离开，刚还显得醉醺醺的周林迅速进入方博和邓初一的房间，开口问道：“他信了吗？”
“半信半疑。”
已经用冷水敷过脸的方博冷静地分析道：“你刚才的表现有点过犹不及，不应该这么快提到前朝的事儿。”
周林的确有些着急。
如果在这儿拖得时间太久，他真怕后院起火。
一旁的邓初一迷茫地看着他们道：“俺觉得挺好的啊？反正俺是按你们的吩咐把该说的全说了。”
“初一兄弟演得不错。”
方博充分肯定邓初一的表演天赋。
没心思表扬兄弟，周林焦急地抓住方博的臂膀道：“不会打草惊蛇吧？”
方博沉吟一下道：“那要看他准备的如何。如果铁了心要造反，他根本没必要关心你是不是卧底。相反，他可能会犹豫。”
周林皱了下眉道：“看来咱们得帮他下定决心。”
“怎么帮？”
方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周林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焦急地问道：“离此最近又有实力攻进大宁的有谁？”
自从傅友德被调回京城，四宁之地就变得塞垣颓落，军伍废弛。燕王虽然在名义上辖制此地，实际上却不敢过多插手。
方博沉思一下道：“目前只有新任太尉哈剌兀。”
“那就把他请来！”
周林坚定地挥了下拳。
“引狼入室？”
方博和邓初一同时一惊。
“怕了？”
周林笑眯眯地盯着方博。
他从来不担心邓初一反对自己，但他担心方博会有其他想法。
“咱不怕死，却怕不能完成任务。”
看出他的担心，方博急忙表态。
周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如果不怕，你可以尝试切断他们的通信渠道。”
思考片刻，方博的眼睛一亮道：“咱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了……”
“说出来就一文不值了。”
周林及时打断他道：“我马上写一封信，你务必派人带到。此事成与不成，完成取决于锦衣卫能否成功阻塞消息。”
方博犹豫一下道：“可此事若成，似乎对你不利。”
“洗不干净的事何必再洗？”
周林反问一句，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他确定自己不会因此而死。至于免官降职……其实也不错。
在蓝玉案结束之前，官升得太快并非好事。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邓初一依然有些替兄长担心。
沉默片刻，周林从怀里掏出几张宝钞递给方博：“辛苦贾大伙计明天再去找趟千户大人，争取帮我找一个合适的百户所上任。”
“不必！”
方博没有伸手去接，“你的去处已经定好。咱们没必要浪费这些钱财。”
周林戏谑地一笑道：“那也得去。否则，怎么显得咱们人傻钱多？”
……
第三天早上，怀揣任命状的周林直奔负责看守辎重和马匹的第十百户所。
熟悉的编号让周林感慨万分。他觉得自己可能离不开倒数第一的名头。
辎重营的地理位置不错，处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山坳里。三座山峰并不高大，正对营地的山坡陡峭异常。
此时正是山花烂漫、绿树成荫之时，整个营地如同一幅水墨画般映入众人的眼帘。
清风袭来，袅袅的炊烟从山谷里冉冉升起，更是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看到如此人间美景，周林和方博不禁驻马观望，暂时忘记所有烦恼。
“此处是块死地！”
邓初一突然很煞风景地冒出一句。
周林白了他一眼道：“此处三面环山，易守难攻……”
没等他说完，邓初一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道：“只要敌军抢占山头，咱们根本无力反击。”
世代从军的优势瞬间显现。
当周林还在幻想守住谷口的时候，邓初一已经敏锐地发现问题。
恰在此时，谷里跑出几名小旗。为首一人抢先抱拳道：“标下小旗杨术，敢问对面可是周大人？”
好大的个子！
眼前的杨术三十多岁，身高九尺开外，枣红色的脸膛、卧蚕眉、丹凤眼，三绺长髯飘洒胸前……
周林觉得他应该姓关。
简单见过之后，周林请杨术带路，直奔自己的值房而去。
见新任百户前来，营地里的军兵纷纷围拢过来。
第十百户所的军户和士卒都住在谷里，显得人数不少。
奇怪的是，这里的女人好像比男人多。
“哟，这是哪来的俊百户啊，看着还挺稀罕人的。”
人群中，一名健妇叉着腰指着周林哈哈大笑。
“小脸还挺俊的，比后面那个黑炭头强。不过，身量瘦点，不知道能不能持久。”
“关了灯都一样。俺觉得那个黑炭头不错，看着多壮啊！”
注意素质！
周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邓初一则是受宠若惊的嘿嘿直笑。
混乱当中，一个粗壮的妇人捏着嗓子道：“小白脸，要不今天夜里就来奴家这儿睡吧，家里正好没人！”
我去！真拿本官当成不谙世事的萌宝了？论起脸皮，还不定谁厚呢！
嘴角一挑，周林朝那名妇人抛个媚眼道：“咱可说好了啊，晚上记得留门！”
嬉闹之间，众人穿过营寨进入值房。
“各位，所里有什么困难吗？”
刚坐到书案后，周林就开始进入角色。
“没……困难。”
众人不知道他的底细，谁也不敢明言。
“行，啥也甭问了。”周林撇了下嘴，“听声音就知道朝廷欠你们的饷。”
杨术闻言抱拳道：“弟兄们已经小半年没拿到饷银了。再这么下去，标下怕……”
“怕哗变？”
见他欲言又止，周林直接帮他道出心意。
杨术的脸一红道：“第十百户所经过一次重建……”
周林瞬间会意道：“新人多，军心不稳？”
“大人误会了。”
杨术抬头看向他道：“所里全是百战老兵。只是负担有点大。”
“什么负担？”
周林闻言一愣。
咬了下牙，杨术为难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第十百户所的士卒和相应的土地都与其他所相同，可却足足多出三百户军户！”
什么情况？
周林下意识地眯起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