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浩没有说谎。
在遇到马车堵路的时候，谢浩甚至想主动帮助商队将损坏的马车清到路旁。
只是因为点卯的时间将至，他才在一位地主的指引下借旁边的田地而行。
刚从田地回到官道，邓初一就带人将他截住。
从讲述中，王聪嗅出浓浓的阴谋味道。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指使，谢浩不会糊里糊涂地掉进陷阱。
周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么说，你经过田地是有人准许的？”
“大帅明鉴！”
生存的希望就在眼前，谢浩不禁松了口气。
“可你怎么证明那人就是地主？”
周林的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谢浩。
“他说他是……”
“他说是，你就信了？”
没等谢浩说完，周林冷笑一声道：“战场上到处都是扮成百姓和同袍的探子。敢问一句，谢千户是不是也会轻信他们？如果是这样，本帅真不知道你这个千户是怎么当的？”
现场的气氛骤然变冷。
邓初一像看死人一样地盯着谢浩，随时准备下达行刑命令。
孔谕朝王聪紧打眼色，示意他不要屈服于周林的淫威。
斟酌一下，王聪朝周林抱拳道：“大帅讲得没错。只是按照大帅的说法，谢浩犯的应该是失察之罪，与践踏田地无关。按照军规，大帅可以赏他二十军棍。”
说完，他死死盯住周林。
四道目光在空中相撞，隐约有火花绽出。
王聪认定是周林在做局害人。
一旦周林不肯放过谢浩，他准备就此上书，直言周林有成为一方诸侯的野心。
片刻之后，周林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道：“王副帅言之有理。看在谢千户劳苦功高的份上，这二十军棍暂且记下。如果以后再有过错，本帅追罚不迟。”
“就这？”
邓初一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周林。
“就这！”
周林郑重点头，挥手示意亲卫替谢浩松绑。
变化来得如此之快，王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林向来是个能把死人说活的主儿，不知今天为何要主动放弃。
一旁，孔谕的眼中净是得意之色。
在此之前，他已经联系了许多士绅，想借他们的嘴推翻摊丁入亩的新政。
虽然陛下无意改变新政，可汉王却在背后支持孔谕。朝中的几位重臣更是直接表明态度。
如今见周林服软，他觉得新政在北平的根基已经变得摇摇欲坠。
恰在此时，林四走过来拱手道：“诸位大人，请恕下官直言。如果因赶卯就可以违反军规，让百姓如何相信这样的军官可以替大明出生入死？”
“四叔言重了。”
闻听此言，周林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林四瞥了他一眼道：“想当初，淇国公可是为了活命才投身军旅？”
是啊。
邓初一在心里替兄长答了一句。
周林则义正词严地说道：“本公当初是为了抗击鞑虏、改善民生才毅然从军！”
“那国公可曾怕过死？”
林四故意为周林做了个铺垫。
周林慷慨激昂地说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但某身为朝廷命官，愿意为国、为民不惜此身！”
“壮哉！淇国公！”
“大帅好样的！”
赫赫战功就是周林的背书。
周边群众无不为之喝彩。
等众人安静下来，林四摘下头上的官帽道：“本官也曾跟随公爷，从一个胆小怕事的甲首成长为通州的县丞。可在处置此事时，通州的大小官员皆不愿为民请命。更可怕的是，淇国公竟然也在压力下改变初衷……”
叹息一声，他用双手将官帽递给孔谕道：“既然如此，本官要它何用？”
在众人的诧异中，林四转身朝周边的百姓拱手道：“某虽不愿为官却依然愿意帮助大家共同致富。如有需要，林某在所不辞！”
说完，他竟然扬长而去。
“反了！反了他了！”
看着林四的背影，孔谕气得咬牙切齿。
他何曾不知道林四在北平的影响以及跟周林的关系。
今天的一幕恐怕是周林和林四早就预谋好的。
突然间，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孔谕五官挪位。
“孔大人，说话时最好过过脑子。否则，嘿嘿……”
邓初一边替孔谕正骨，边“和颜悦色”地发出警告。
“四叔，别走！四叔，别……走！”
周林顿足捶胸地表演了一番挽留无果的好戏。
只是喊到后来，怎么听怎么像在催林四快点走。
等林四钻进马车飞速离去，周林猛然一捂胸口道：“哎呀，本公的旧伤发了。”
随即，他紧闭双眼向后就倒。
早有准备的邓初一伸手将他抱住，亲自带着亲卫送他回府。
“该！”
看着仓皇而去的队伍，孔谕微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字。
此中有诈！
与他不同，外粗内细的王聪猛然感到一丝恐惧。
果然，一群士绅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领头的一名士绅从怀中掏出一沓借条道：“敢问这位可是蓟辽副总兵、武城侯王公吗？”
等王聪点头，士绅展开借条道：“公爷身体有恙，吾等不便打扰。可当初陛下为了筹措军资打的借条早已到期，吾等只能劳烦武城侯处理一下。”
戏肉来了！
明白过来的王聪咬着后槽牙问道：“不知朝廷欠先生多少钱？”
“不多，十万两而已。”
士绅将借条上的数字逐一给王聪过目。
“某这还有五万两。”
“某这还有两万两！”
一串数字报完，王聪觉得北平三司正在面临破产的风险。不仅如此，朝廷恐怕都没能力偿还这笔巨债。
见王聪变得不知所措，孔谕胸有成竹地走过来道：“马先生，咱们不是说好废除摊丁入亩的政策了吗？届时，您还在乎这点小钱？”
“苍蝇再小也是肉啊！”领头的马姓士绅翻了个白眼，“更何况，某也是个以仁义闻名的士绅，从来不反对摊丁入亩。你要想以此为诱惑让某放弃追债，恐怕是在痴人说梦！”
“你……你……”
对方的临阵反水让孔谕惊讶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