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璟沉离开之后，将银霜留在门外，云清筝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云季则正坐在桌案前，提着笔写折子。听见她进门，头也不抬地冷哼一声：“担心本相出尔反尔？放心，你的苏姑娘待会就救回来了。”
听到他如此说话，云清筝竟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太久太久，没有听到父亲这样说话了。
前世到最后，她和云季则基本上已经甚少说话，偶尔几句也是针锋相对。与那时的冷淡与对峙相比，如今的父亲简直温柔的可怕。
尤其是方才那句话，虽说语气不悦，可说出的话竟像是争风吃醋一般。
殷国堂堂的丞相大人，恐怕也只有面对这个最疼爱的女儿时，会是这般语气了。
笑着笑着，云清筝才觉得心酸。她看着黑了脸的云季则，以羊脂玉冠束起的头发仍然漆黑如墨，眼角虽有纹路，却更添几分儒雅。这样的父亲，哪里是当年她出嫁时那个双鬓皆白的云季则？
前世出嫁时她十七岁，屈指一算距离现在也不过是四年时间……于云季则而言，竟如同过了数十年光阴。
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爹爹。”云清筝脸上带着笑容，眼圈却泛红：“筝儿知错了。”
不仅是苏络烟一事，更是前生荒诞的那些年。
她记不起前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了，但多半是欢欢喜喜地替苏络烟布置房间吧，最多也就是敷衍地对云季则道声谢……不，依着她后来的性情，不仅不会感谢父亲，恐怕心中还在埋怨他。
越回忆，越厌恨那个自私且愚不可及的自己。
云季则抬首时，正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自厌，不禁眉峰皱起。
将手中狼毫笔放下，他定定地打量着云清筝，沉声道：“你是我云季则的女儿，更是云家如珠如玉的嫡出大小姐。我虽不愿你像之前那般张扬跋扈，为所欲为，可更不希望看到你畏缩胆怯的样子。”
云季则于官场浮沉数十载，辨识人心的能力还是有的，自然看得出云清筝眼中悔恨皆是发自真心。云清筝是他第一个女儿，亦是他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女儿。苏络烟事出，云清筝跪在书房门前逼迫他插手苏侍郎一案时，他固然恼怒，却更痛心。
痛心多年来的宠爱，竟将这个最得他重视的大女儿生生养废了！
自私跋扈，偏偏却又毫无心机，听信他人！
片刻之间云季则还在为该怎么处置她头疼，却没想到一夕间她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一时间竟不知时好时坏。
他眸中掠过一丝担忧，面上却作正色，看着云清筝沉声说道：“若是为苏家的事情怕我怪责你，只要你知错改错，为父只会觉得欣慰。”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云清筝的救赎一般。
她怔怔地看向云季则，重复道：“只要我知错就改，父亲真的不会怨恨责怪我吗？”
怨恨，责怪。云季则听到她用了这样重的词语，心中更凝重，脸色却和缓，点头道：“自然不会。”
当真不会吗？可若是我犯的错误，不仅害死了我自己，更害了整个云家呢……
她嗫嚅着嘴唇，却如何也问不出这句话来，最后只能扯出一个笑容来：“谢谢，谢谢爹爹……”谢谢她有一双这样疼爱她的父母，愿意包容原谅她所有的错误任性。哪怕是在她执迷不悟的前生，哪怕是在父女如同陌路的时候，云家也从未抛弃过她……
对面的云季则将她的异常一一看在眼中，却并未加以询问，而是转了话题问道：“你既知错了，苏家小姐赦罪之后的去处，你打算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