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时，温奇奇正踮着脚去够黑板顶端的古诗板书。四月末的梧桐絮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轻轻落在她浅杏色针织衫的肩头，像是被春天特意别上的流苏。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她握着半截粉笔转身，突然被第三排的异响打断。扎双马尾的周小棠猛地举起手，腕间叮叮当当的彩虹串珠手链撞在课桌上："报告老师！张子豪把自动铅笔芯插进宇航员橡皮里了！"
教室里顿时炸开三十四种频率的笑声。穿深蓝卫衣的圆脸男孩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把《航天知识图谱》往课桌里塞，金属徽章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温奇奇瞥见书页间露出一角泛黄的发射基地参观券，日期停在三年前的五月七日。
"同学们安静。"她轻叩黑板，腕间的樱花手链滑落到小臂，"我们继续看这句'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织女为什么织不出美丽的云锦呢？"
后排突然传来吸管刺破塑料膜的声响。温奇奇转身的瞬间，整排窗玻璃被阳光擦得透亮，三十杯柠檬茶在窗台上凝出水珠，像是突然降临的微型瀑布。张子豪的同桌举起冻得发红的双手，十根手指各套着饮料杯的防滑圈。
"他用压岁钱买的！"男孩鼻尖还沾着天文杂志的油墨，"说今天是什么...什么超级月亮纪念日！"
温奇奇忽然想起清晨在校门口撞见的场景。张子豪蹲在保安室屋檐下，校服领子翻得歪歪扭扭，正用宇航员造型的圆珠笔在便签纸上涂画。她走近时听见他在嘀咕："爸爸说今晚的月亮会比空间站还亮..."
此刻暴雨正冲刷着走廊的蓝色防滑垫，温奇奇蹲在教室后门整理雨伞架。卡通星星贴纸不知何时粘在了她的手背，是午休时孩子们非要给她装扮的。她摸着那枚荧光的五角星，突然想起大学天文社的观星夜，有人在她望远镜镜筒上贴过同款贴纸。
"老师！"周小棠举着漏水的长柄伞挤过来，马尾辫上的草莓发夹沾了水珠，"张子豪说要把饮料送给重要的人。"
温奇奇望向最后一排。男孩正用尺子丈量着课本上的长征五号运载火箭插图，铅笔盒里露出半截银色的卫星模型挂件。她蹲下身平视他的眼睛："子豪是不是想邀请谁去天文馆？"
男孩的耳尖瞬间红得像观测站的红光手电筒。他猛地抽出那张皱巴巴的参观券，背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今晚七点"。温奇奇注意到券面印着"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特别纪念"，日期处却被人用红笔重重圈出今天的日期。
惊雷炸响的瞬间，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温奇奇把学生们送到楼梯口，浅蓝色裙摆被穿堂风掀起温柔的弧度。她摸到口袋里微凉的金属物——是方才张子豪偷偷塞给她的航天员徽章，背面刻着小小的"SY 0517"。
"大家抓紧扶手。"她仰头望着墨色翻涌的天空，细软的刘海被雨水沾湿。薄荷混着青草的气息突然掠过鼻尖，像极了那年毕业典礼时，有人穿过紫藤花雨递来的手帕味道。
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划破雨幕。家长群跳出一条紧急通知："天文馆穹顶漏雨临时闭馆"。温奇奇回头望向教室，发现张子豪正把柠檬茶一杯杯倒进养绿萝的玻璃瓶，橙黄色液体顺着窗台淌成小小的银河。
"老师知道有个秘密观星台。"她轻轻按住男孩发抖的肩膀，触到卫衣上绣着的北斗七星图案。走廊尽头的储物间吱呀作响，积灰的天文望远镜镜筒突然折射出一道冷光。
暴雨在玻璃窗上敲击出星际摩尔斯电码的节奏。温奇奇摸到望远镜支架上褪色的贴纸，荧光星星的轮廓与手背上的痕迹完美重合。当她凑近目镜，透过厚重雨云隐约看见的，不是月亮而是某个熟悉的身影——白大褂第三颗纽扣的位置，金质箭矢徽章在暴雨中闪着潮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