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远修是随青璇一同出发的,快马加鞭,途经凌州一路向西,几乎是昼夜不歇地赶到了镜源县。
“郡主,我这把老骨头……哎哟……都快被颠散架了!”
人未至,声先闻。一位身着儒袍、须发微白的老者扶着门框,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脸上满是舟车劳顿的疲惫。他正是享誉江南的词文泰斗,归雁先生沈远修。此刻他哪里还有半分泰斗风范,只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老人,一落座便开始大吐苦水。
“你手下这丫鬟,简直是着了魔一样!”
沈远修指着一旁侍立的青璇,吹胡子瞪眼地告起了状,“一路上老夫苦口婆心劝了多少次,让她慢点,慢点,安全为上!她可倒好,充耳不闻,那马鞭扬得虎虎生风,恨不得把那马屁股给直接抽开花!这是赶路吗?这分明是在逃命!”
秦七汐闻言,非但没有责备,反而用一种满是赞许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扫了青璇一眼。
青璇接收到郡主的眼神,心中一暖,略带羞赧地微微一笑,悄悄挺直了腰杆。
她知道,郡主这是在无声地夸奖她:干得漂亮!
“老师一路辛苦,是七汐的不是,没有提前吩咐青璇注意。”
秦七汐亲自为沈远修斟上一杯热茶,动作温婉柔和,“只是,不知父王为何如此急切,竟劳烦老师您亲自前来?”
“那当然是有大事啦!”
沈远修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仿佛那不是茶水,而是能压下心中焦灼的良药。
他放下茶杯,先前还带着几分滑稽的抱怨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与郑重。
“小汐,那首词的作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那页锦书之上,竟连个落款也无?”
那首词,自然便是指“东风夜放花千树”。
当沈远修在南毅王府,第一眼看到王爷递过来的锦书拓本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字字珠玑,句句生辉,一股磅礴浩瀚、无可匹敌的强大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正可谓“当入乾文之颠”。
那是一种在词文造诣上,远超自己毕生所学的、碾压式的压迫感!
他沉浸词道数十载,自问在江南一带难逢敌手。
可在这首词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刚刚启蒙的学童。难道沉寂了数十载的大乾文坛,真的要横空出世一位震古烁今的词圣了吗?
这个念头,让沈远修几次激动到浑身战栗。
可偏偏就没有半点关于词文作者的信息,让他急不可耐。这种感觉,就是巨大的激动瞬间化为更巨大的失落。
秦七汐见到老师这般神情,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她就知道,父王也好,老师也罢,只要是真正懂词之人,看到这首词,定会像自己一样,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只是她也没想到,父王竟会让老师亲自前来。
“不瞒老师说,”秦七汐轻叹一声,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无奈,“此前文会之上,这首词乃是从天而降,其作者,自始至终都未曾现身。”
“哦?从天而降?”
沈远修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疑惑,眉头紧紧皱起,他浸淫文坛一生,什么风雅之事没见过,但如此奇特的登场方式,当真是闻所未闻。
他扭头看向周围。
王府楼舫之上的文人才子,早就听闻归雁先生享誉江南的大名,此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词文泰斗,都纷纷围了过来,脸上带着崇敬与好奇。
当他们接触到沈远修那充满疑惑的目光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
“沈先生,那词文确实是从天而降!”
得到肯定回答,沈远修再度将目光移回到秦七汐身上,语气中的急切又多了几分:“那要如何才能寻得此人?”
“目前唯一的线索,便是其人可能名为‘彦祖’,或许是其真名,也可能是化名。”
秦七汐的目光望向窗外灯火阑珊的镜源县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渴望,“依我猜测,此人此刻应该还未离开镜源县。我本想亲自下船去寻访一番,奈何父王下了禁令,不许我下船……”
“王爷已经解除了禁令。”
秦七汐的话还未说完,沈远修便抚须一笑,打断了她,“王爷说了,郡主可在白日下船寻人,但为保安全,必须时刻有王府侍卫陪同在侧。且务必要乔装打扮,不能暴露身份。”
“真的?”
秦七汐的眼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彩,“太好了,多谢老师为我奔走!”
隐藏身份,乔装打扮,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能下船就好!
如此一来,七月七的镜源县万灯节,她便可以亲自去逛一逛了。或许,在那万千灯火之中,就能与那人,不期而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