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说说看。”
李默来了兴趣,饶有兴味问道,“为何这个哈密蚩,让你如此重视?”
“禀陛下,臣其实与哈密蚩,是多年来的故交。”
宋怀义郑重道,“少年之时,臣曾与哈密蚩同于听云山求学,师从南山先生,学习经国济世之道。”
“南山先生是北境第一大贤,生前著有典籍三十余卷,囊括各种经世致用之策。”
“可惜,当初他老人家猝然长逝,这些典籍绝大多数都随之绝迹。”
“只有其中两卷流传下来,一卷是传授于老臣的安国抚民之法。”
“另外一卷,便是传授于哈密蚩的合纵连横之法。”
听闻此话,李默顿时面露郑重之色,“当真?”
“老臣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宋怀义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如论治理城邦,经营社稷,老臣自信远胜于他。”
“但若论及远交近攻,折冲樽俎等外交手段和远见卓识,满朝文武加在一起,都不及他一半!”
此话一出,岳汉武、穆春等人仍将信将疑。
但是李默,却是彻彻底底地动心。
在灭掉大周突厥之后,大漠王朝已是整个北境的第一霸主。
但是和李默心目中的千秋大业相比,仅仅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华夏之地,地大物博,疆域寥寥千万里。
北境,东海,西域,南国……
以及位处最为得天独厚的地段,被天下所有雄主都觊觎的中州之地。
称霸北境,仅仅只能算是一个起点。
如若大漠再想有进一步的发展,则必须挥师南下,入主中州。
但是,中州的水又浑又浊,各方实力盘踞交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如果想要在群狼环饲的中州,夺得一块满意的肥肉。
自己就必须拥有一位眼光独到、见解超群的外交雄才!
“宋师,你亲自到狱中,将哈密蚩请来。”
李默当机立断,激动道,“半个时辰后,朕在东宫见他!”
“遵旨!”
当即,李默和众将又浅饮几盏酒,便匆匆返回东宫见客。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光景,宋怀义带着哈密蚩到来。
此时此刻,哈密蚩被绳索束缚住双手,身着囚服,发丝凌乱。
连日来的奔波和饥饿,使他本就瘦削的身躯,已经如皮包骨般触目惊心。
但是,纵然已沦落至这般地步。
哈密蚩却仍面无表情,高傲地扬着下巴,没有半点屈膝尊服之意。
“哈兄,我方才是怎么与你说的?”
宋怀义有些着急,低声道,“见了吾皇,为何不拜?”
哈密蚩冷然一笑,根本不理会宋怀义好意的提醒。
李默见状,不由面露兴味,淡笑道,“宋师,看来你这位少年旧友,对朕颇为不服气。”
“这样,你先下去,我与他单独谈谈。”
“是……”
宋怀义转身离开,心中仍惶惶不安。
他清楚自己这位老朋友的性子。
虽然是一介文人,但却性如烈火,宁折不弯。
宋怀义心中默默祈祷,只盼陛下能想办法将说服他。
否则的话,大漠可就要损失一位不可多得,无可代替的人才了。
“哈军师,朕听过你的名字。”
李默不紧不慢站起身,淡淡道,“为期一个月的漠周之战,你是大周唯一一个与朕不分上下的对手。”
“倘若没有你,我漠军的伤亡应该还会少许多。”
“呵,陛下知道就好。”
哈密蚩终于开口,冷笑道,“哈某乃败军之将,心服口服。”
“陛下愿杀愿剐,悉听尊便,但莫要让我再受楚囚之辱。”
“有气节!”
李默面露钦佩之色,从腰间抽出佩剑,起身走到哈密蚩面前。
哈密蚩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缓缓闭上眼睛,坦然等待死亡的降临。
李默微微眯起眼睛,信手一剑挥出。
却并没有抹断他的脖颈,而是斩断了束缚着他双手的绳索。
哈密蚩睁开眼睛,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生的来历,朕刚刚已经听宋师介绍过。”
李默退后一步,合掌抱拳,振声喝道,“先生身为南山大师的真传弟子,身负兴国安邦之大才,胸怀合纵连横之韬略。”
“朕斗胆相邀,请你担任东宫幕僚,帮助朕决断一切重要国策!”
“还望先生念及天下子民,莫要推却!”
堂堂一国之君,又是不久前才战胜自己的敌人,此时却向自己躬身作揖。
哈密蚩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复杂,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哈某毕生效力于大周王朝,为完颜陛下出谋划策,已有五十余年。”
“你就不怕我心念旧主,暗使阴毒之计覆亡大漠,为完颜陛下报仇?”
“这个,朕当然怕。”
李默如实道,“因为朕相信,凭先生之才,绝对有这个能力和本事。”
“但是朕也相信,以先生之德,一定不会这么做。”
“为何?”哈密蚩沉声问道。
“先生应该也清楚,朕所推举的种种政策,不论恩科大考,还是摊丁入亩,皆是为了造福天下,令万民饱受雨露恩泽。”
李默淡笑道:“现如今,各个王朝皆奉大漠为尊,北境的局面已然安稳。”
“只要朕这个天可汗在位一日,北境之地便绝不会再起战端。”
“若是先生暗施毒计,害杀朕的性命,使大漠覆亡,各大王朝必然会争相起兵,彼此厮杀。”
“届时,不仅会有无数的将士殒命疆场,百姓们也将再次流离失所,饱受战火无穷无尽的侵扰。”
“试问那种局面,是先生希望看到的吗?”
哈密蚩陷入久久的缄默,心中无比挣扎。
他毕生恪守忠孝节义,信奉忠臣不事二主之理。
但是,李默刚刚这一番话,可谓彻彻底底说进他的心坎里。
自古以来,便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任何挑起战端之人,不论是出自何等原因。
即便出兵的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
即便兴亡大义,说得再怎么响亮。
最终,也必然会失去民心依附。
因为,兴,百姓苦。
亡,亦是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