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一下，猛然抬头就发现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叫我恨之入骨的脸。
苏宏伟比我记忆中的样子圆润了不少，宽松的马褂都遮不去他凸出的肚子，可见这些年他的日子过的有多滋润。
也是，之前有我母亲在，他顶着苏家上门女婿的身份，被那么多人看着日子自然过的不舒坦，后来我母亲不在了，我也被他和继母送走之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挥霍着苏家的一切，自然是容易发胖的。
“婉婉，真的是你！”
他脸上带着不敢置信和惊喜，紧跟着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朝我靠近。
我猛然后退了一步，“你再靠近我一步，就别怪我喊保安了。”
他脚步一顿，欣喜的神情凝固在脸上转而露出的是几分尴尬，他皱了皱眉，又喊了一遍，”婉婉，是我呀，我是爸爸呀。”
“你认错人了。”
我冷声说完，直接从他身边略了过去。
走楼梯的一路，我的指尖都控制不住的在颤抖，离开苏家的这几年我没有哪一天不是靠着要回到苏家找苏宏伟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而蛰伏隐忍着。
可我所有的隐忍和谋划都在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统统全军覆没。
我耿耿于怀，怎么都无法相信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做到对亲生女儿如此狠心，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迫切的引导着我想要上去跟他质问，当年是怎么能够联同继母对我下那样的狠手。
搭载去南洋的货船上的人无非两种，男人过去做苦工，而女人尤其是十五六岁的则是过去做娼ji。
在金屋这些年我没少听过那些外面回来的富商怎么描述流落在外的那些女人，得脏病浑身腐烂的都算是好的了，那边的人命不值钱，七八个士兵玩一个，活活折腾死曝尸荒野的都不在少数。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这样狠心。
但我不能。
跟督军的时候，他查过我的底细，我怕他知道我的过去便会猜想我接近他的目的，所以撒了谎。
我拜托孙姐买通了当初所有知情的人，抹掉了我全部的过去，编造了一个理由，说记不得以前的事，自打有记忆来就知道我是被孙姐在货船上买回来的，事实和我说的其实也大差不差，所以很容易就瞒了过去。
我不清楚施思对这些知不知情，但苏宏伟的身份和地位是根本不够格出席这场舞会的，刚刚那些关于乔缙北的对话已经几乎叫我露出破绽，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让她抓到把柄。
我下楼的时候第一只舞曲已经结束，苏宏伟急急忙忙跟在我的身后，他一个劲的叫着我的名字试图叫住我，眼看着就要跟到厅堂，我忍无可忍转过了身，“这位先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婉婉，你听爸爸说，爸爸当初真的不是有意弄丢你的，爸爸当初差人找了你好久，真的，后来一直有人告诉我，说你被人贩子卖去了南洋，说你早就没了，我不相信，我废了多少财力物力才在前阵子不久打听到了岳城有关于你的消息，我才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来了这里，想试试运气。”
他说的一脸陈恳，满目晶莹，如果不是他的话漏洞百出，我想我可能真的会被他这么逼真的演技打动。
可他说错了一点，如果不是施思，我根本也是没有资格参加这场舞会的，而光凭他这些年败家的程度来说，他就算削尖了脑袋也是够不上这个门槛。
我自始至终勾着唇，大概是我表现的太过冷情，没演几秒他救演不下去了，挤了几滴眼泪他擦了一把，似乎还想对我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女声打断了过来。
“爸爸！你还没找到那个丧门星吗？”
我寻着声音偏头，就看到一张跟继母孔秋月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她就是苏宏伟和孔秋月早在我母亲还没离世就在外面苟且生下的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苏若涵。
她穿着一件绣花的银色旗袍，外面搭了一件貂绒的坎肩。
那坎肩一看就价格不菲，可我要是没记错，它应该是我母亲过世前外公送她的生日礼物，是特地差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洋货，不便宜不说，八.九年前算是非常时髦的了，可放到现在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穿上就显得有几分老气了。
更别提她脖子上和耳朵上带的那些项链和耳环，都是当年我母亲的遗物。
东西名贵是不假，但都穿戴在她身上却有几分不伦不类的滑稽。
自打我外公去世，她跟着孔秋月一块进了我苏家的门之后她就一直丧门星那样叫着我，一开始苏宏伟和孔秋月还会象征性的责怪她，当着我的面叫她不许吃饭，可是后来随着我父亲逐渐掌管苏家之后，她哪怕在饭桌上那么喊，其他人也权当没有听见。
人的习惯又哪会这么轻易的改呢，所以她会这么叫我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苏宏伟却在听到她的话后瞬间面目红涨，“你胡说什么呢！这么多年我让你去读书接受教育，就是让你学的这么目无尊长的吗？这是你姐姐，还不赶紧过来给你姐姐赔礼道歉。”
他怒目责怪了一句，拉着苏若涵叫她给我赔礼道歉。
但在我的记忆中苏宏伟对她却是极好的，那种好是哪怕我母亲在世我都不曾在他身上体会过的，为我去责骂苏若涵更是我头一次见。
我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这对父女的表演。
起初苏若涵还迟迟不愿意，直到苏宏伟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忽然变了脸，乖乖跑到了我的面前说了对不起还叫我姐姐说这些年她们都无时无刻不想念着我盼着我回去。
我在她看似无比诚恳的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冷冷勾起了唇，露出了讥讽的笑。
苏若涵看到我露出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她皱起了眉头脸上尽是不满，“你这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