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理承知道方梨这是无稽之谈，什么怕流言蜚语都是假的，就算真有那等长舌妇，说她因为不贤——才刚嫁进来，就被大帅逼着分了家。她这样的性子，跟她姐姐像了个十成十，也不会在乎这种流言蜚语。
而且就算她在乎，也没有人敢乱叫大帅儿妇、少将军正妻的舌根。
尤其现在的方梨，可是整个北疆炙手可热的人物——以至于翌日，方幼萍去到军医院里报道上班，一路都在听人议论纷纷：
“以前不知道这位后起之秀，光风霁月的二公子，到底会花落谁家，没想到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我说，方家真是老谋深算，一个女儿送过来不够，还得再送过来一个。”
“就是。可能是大女儿没讨到什么便宜，所以想找个小娘生的，以为更有女人味儿，更懂风情，更能拿捏男人。”
“要我说，还是方家有心机，两个女儿，把两代君王都哄得服服帖帖。不过就是可惜了，之前还以为二公子会娶西北督军的嫡长女呢，毕竟大公子娶了江南夫君的嫡长女。”
……
“就这么崇洋媚外？到底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还是别人的，就是好的。江南这么好，西北这么好，你们自己怎么不嫁过去呢？赖在北地做什么？用不用我帮你们一把？”方幼萍甚少做这些口舌之争，这次是实在忍不住。
她从前在方家时，对这个小娘生的庶妹，都没这般袒护，这会儿在这里，却激起了她的保护欲。
“你们都出来做事了，思想还这么封建，不如在家给孩子洗尿片。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想去北平读书，叔父非要我留在他身边呢？什么叫做送女儿过来固宠，嫉妒死你了。”
方幼萍很想理直气壮，可到底有几分底气不足。因她眼底的真情，在父亲眼里——她当初，的确是方家送给蒋理承的小礼物。
她不想物化女性，却改变不了父亲起初龌龊的心理。
“对不起，我们只是随便说说。是我错了，不该口无遮拦。大帅宠方小姐，大家有目共睹，实在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护士始料未及自己嚼舌根、会被本人听见。
好在危急关头，从前读的一些书救了她，没一根筋、也没笨嘴拙舌，立即将态度来了个一八百十度大转弯，改了口：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如我们揣测的那样，也是大帅和两位小姐的自由，与我们无关，我们没有资格、更没有权利，对方家的事评头论足。我知道道歉很苍白，且无用。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任何方式，弥补我的错误和过失。”
小护士自然知道，得罪方小姐是什么后果。
帅府的内宅斗争，大帅的一众姨太太纷纷败下阵来。
少帅的小妾，直接被打杀了。
对待家眷，尚且如此心狠手辣，更何况自己这个外人。
“算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方才想过，要不直接让你们失去这份工作，可是转念一想，你们八成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而且我知道，这年月，女人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比男人更不容易。”方幼萍对女孩子一向是十分爱护的，哪怕这个女孩子，只是让她不快，没过分侵犯她的利益。
除非，这个女孩子想置她于死地，她便只能反击。她从来不是圣母，她的善良一直有锋芒。
“我今日放过你们，不因为你们是家世背景，因为比你们这些小喽啰更硬的家世背景，我也可以随意打杀了。我也不在乎，你们是不是走关系进来的。只是以后，不仅对我妹妹，对其他女孩子也要关爱。”
方幼萍时常觉着恨铁不成钢，男人在维护男权统治时、空前团结。只有很多女人，依旧做着男权社会的打手。让她跟男人叫板，她唯唯诺诺。让她跟女人斗智斗勇，她比谁都心狠手辣。
无视了几个小护士，到了院长办公室报道，不出所料地被当成姑奶奶供了起来。
到了晌午，方幼萍跟其他同事一块，准备在饭堂就餐，选了靠窗的位置，打了盒饭，直到一个高大清癯的身影、落在自己跟前，挡住了她的光线。
抬头，就看见蒋浚业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欠揍：“这东西，狗都不吃，想不到，你还能吃进去这些猪食。”
“刚和平几天，你就忘本了。从前逃荒的时候，什么没吃过，现在倒是整天惦记着大鱼大肉。”方幼萍是真心没觉着军医院里的食物难吃，因着若是这里的难吃，那寻常百姓家的食物，岂不是都是沙石灰尘。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就像你妹妹方梨，以前是一个小小庶女。现在呢，摇身一变，成了未来国后了。”蒋浚业坐下后，口是心非地抢过她的筷子，将那份盒饭也拉到了自己跟前，就着她方才吃过的米饭和两道小菜，继续吃了下去。
仿佛忘了，刚刚才说这里的盒饭难吃的——是自己。
“没苦硬吃有什么意思？明明你可以开小灶。你忘了吗？战事焦灼时，在前线时，你都让我给你开小灶。那时物资紧张，我上哪儿给你弄去？都尽力满足你。现在有这个条件了，你反倒不用了。我就知道，姐姐惯会过河拆桥，用完了就把人一脚踹开。”
“注意措辞和自己身份！”方幼萍差点被他气笑了，一边说这些食物难吃，一边又大快朵颐，没见过这样口是心非的无赖。
“还有，我发现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按照你这个春秋笔法，别说我在前线所有作为，就算真是什么巾帼英雄，也会被你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以后别人提起我，只会说我是祸国妖姬，而忽略我的功绩。提起我，只会说我不懂事，利用身份之便，跟继子要特殊待遇。”
而恰恰相反，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我既娶了你妹妹，唤你一声姐姐，又有何不可？别让我知道，父亲费尽心机想把我赶出去，其中有你吹了枕头风的功劳。”蒋浚业其实也知道，父亲没执意让自己出去支门立户，无非是不放心。
他要把自己留在他身边，省得自己哪天发动兵变，他没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