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远的余念，听到了爸爸的话。
低下头继续往水房走。
身后余小觉已经追了上来，随手把果篮拿了过去。
“能拿动吗？”
余念想再拿过来，余小觉已经把手上的盆递给了余念。
“当然！”
余小觉说着还快步跑起来，似乎在炫耀自己力气大。
洗完了水果，余念还简单切了个果盘。
余有量因为化疗不能吃生冷的，余念又拿水杯装了点开水把几块水果放了进去。
烫着吃也是护士教的方法。
梅秀琳烫好的叉子也送到了余有量面前，几人又开始悄无声色的观察他的饮食情况。
“吃东西还正常吧？可有啥忌口的？”
小舅轻声问梅秀琳。
“一日三餐都订的医院的餐，也正常吃，就是吃的少一点。生的冷的还有发物都不能吃。”
说话间，余有量已经把杯子里的几块水果吃了。
余有量不挑食，烫过的苹果橙子哈密瓜每样都吃了，橙子烫了以后略略有些酸，但已经咬下去了就直接吃掉了。
出身于农村，鲜少有挑剔食物的习惯。
余有量节俭了一辈子，一张草稿纸都节省着用，字写得也偏小。
“秀琳，等下你带着大哥他们去吃饭，小觉陪着吧。”
“好。”
梅秀琳一直呆在病房里这次一下来了两个亲人，确实也想陪着下去吃饭。
小觉认识字，正好弥补了梅秀琳不识字不认路有可能招待不周的短板。
可这样一来，看护余有量的人就只有余念一个。
这是住院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余念正低头若有所思的时候，小舅问过来。
“小念想吃啥，要带饭吗？”
小舅总能第一时间想到余念。
“午饭订了，现在都是订两个人的饭。”
从那次余念非要给梅秀琳点外卖之后，每天中午梅秀琳就给自己多订了一份饭。
可梅秀琳也隐瞒了一件事——她只多订了一份午饭，早饭和晚饭还是随意凑合，只为能比订餐少花一点钱。
这些余念和余小觉都不知道，他们以为爸妈一日三餐都是定的双份。
最近为了为搬家做准备，姐弟俩都是上午去傍晚走，正好错开了爸妈的早饭和晚饭。
他们一直不知道，妈妈并没有好好吃一日三餐。
“小念，姐夫，你们有啥需要打电话。”
小舅走之前又耐心嘱托。
来之前，他搜过附近还有一家大超市，等下正好可以再买些生活用品。
“嗯！俺舅你们快下去吧，人多电梯不好等。”
几人下去后，医院的午饭也正好来了。
余念先把余有量病床上的小餐桌放下来，然后过去拿饭盛汤。
盒饭里荤菜是土豆烧鸡块，素菜是包菜炒粉丝，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小格酸萝卜小菜。汤需要用自己的餐具盛，是丝瓜蛋汤。
“过来吃吧？桌子能放下。”
余有量看余念准备坐在椅子上吃，招呼她过来。
“不用……”
余念下意识选择了拒绝。
虽然父女俩关系看似缓和了，但是一步跨到小棉袄一般的亲密无间，余念还是做不到。
他们性格底色也是内敛沉默的。
余有量也仿佛觉得自己唐突了，低下头吃饭。
医院饭菜清淡，一点油花都没有。
余有量本身也没有胃口，勉强每道菜都吃了一点，最后实在吃不下去了。
反观坐在病床旁边椅子上的余念，倒是吃得很香，尤其是那道酸萝卜小菜，余念连最后一小片都不放过。
女儿从小就喜欢吃酸的。
老家院子里的有颗葡萄树，说出来什么品种，结出来的果实也小，刚熟未熟大人吃着酸的倒牙的时候，小小的余念能一口气吃掉两大串。
吃面条也喜欢放很多的醋。
喜欢吃的炒土豆丝也会让梅秀琳多放点白醋。
家里要说谁最能吃酸，非女儿莫属。
女儿小时候和自己很亲近，作为自己第一个孩子，第一次做父亲的余有量小心翼翼的想做好一个父亲，尽量能给女儿最好的。
第一年来南京的时候，他口袋里只有几十块钱。
他睡过大街，捡过城里人不要的旧衣服旧鞋。
余念上幼儿园的第一个黄色书包，也是他捡的城里孩子扔掉的，这一点，让他一直很愧疚。
终于有了钱买了一辆中小型自行车，在汽车上被司机抱怨了半天才同意给他拉回去，汽车的终点是老家县城，县城离余家村还有六七十里路。
余有量怕把自行车骑坏了，硬是扶着自行车走了大半天走到了家。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满心欢喜的小余念看到了他，也看到他旁边的红色自行车。
小小的余念在自行车前面看了很久，最后抬头懵懂的问他：“俺爸，这车咋不是新的？”
孩子是无辜的，她的问题没有恶意。
可是余有量却愧疚了好多年。
他那时没有钱给自己的女儿买新的，买的是二手的。
余有量最近常常会想到余念小时候。
转眼，女儿马上18岁了，12月21日，还有两个半月就到生日了。
但愿自己能活到她成年那天。
专注吃饭的余念能感觉到头顶飘来的目光，只是她不想抬头证实。
终于把最后一片酸萝卜就着一大口米饭吞进肚子里后，余念把自己的餐盒收拾好，这才反方便去看余有量的——餐盒。
那里，饭菜还剩下一大半。
“我不太饿。”
余有量把餐盒盖上，确实是吃不下了。
余念默默把两人的餐盒收走，厨余垃圾也在水房，等再回来的时候却见爸爸已经自己披了一件外套下了床。
“俺爸，你咋下来了？”
看着站着比之前瘦削太多的爸爸，余念想着要不要上去扶他，手刚伸出来，被余有量摆手推辞。
“走，门口走走。老躺着难受。”
余念只得小心的跟在后面，但走出病房余有量有意让她跟上。
这是要并排走的意思。
午饭后，走廊上也碰见两个饭后消食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每个人都走得很慢。
“俺爸，你走慢点。”
余有量走得并不快，相比于以往步行的速度，现在简直是闲庭漫步。
可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却有让人0.5倍速的魔力。
能多慢就多慢，不允许你走快。
终于错开了相向而行的一个病号服，父女俩往另一边的走廊尽头慢慢走。
余有量似乎在斟酌，走到没路的时候，两人又不得不往回走。
好在，走廊上依旧空荡荡。
终于在一个封闭的窗口前停下了。
余念知道，爸爸要说话了。
“小念，关于谢阿姨你有什么想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