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生办公室，侧身给走廊上一个护士让道，看着斜对面的爸爸所在的病房，心情又是另一番沉重。
再想自欺欺人这一切是场梦，已经催眠不了。
谁有这份闲心搞这么多群众演员陪你这一家人搞这一场大戏。
这又不是《楚门的世界》！
想来想去，就是命吧。
命运看你这一家子前期还算顺风顺水，本着祸福持平的原则，得给你分一点苦头了。
思绪缥缈了一会，余念重新回到现实。
急需的大额医疗费，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口。
当务之急筹钱，不，当务之急还有通知叔伯和大姑小姑，希望他们能找个时间来配型。
无论哪一件事，都很急。
余念从小就不是那种嘴甜会和长辈打交道的人，还有点社恐。
来到南京上学以后，和亲戚更不常见，几乎没有交流。
想了想，还是先筹钱，找亲近的同学和老家的朋友筹钱。
“先找谁呢？”
余念再次踌躇。
亲近的同学基本上和自己一样，不是南京本地人，每周都会领一笔生活费，一个高中生，手里能有多少积蓄。
最关键的，她不好意思向他们开口借钱。
余念作为外地人，和南京本地的同学相处会不自然的自卑，和同样是外地的同学虽然亲近一点，但也只是下课一起上厕所，放假时偶尔去图书馆的情谊。
老家的朋友指的是两三个发小。
此刻，他们一个个出现在脑海。
余念把他们的近况也过滤了一遍。
他们本身都还是未成年，自己这次借的钱不少，一时半会肯定还不上。
想来想去，余念还是硬着头皮，一个个开了口。
能借一点是一点。
“念念，你不要着急，我家卤菜店这大半年生意不错，我妈每月也像工资一样给我1000，我先转你5000！”
说话的是发小迟耀华，初中毕业就不念了，现在和家人在宁夏卖卤菜，余念没想到他这么有钱，还愿意借这么多钱给自己。
五千块是余念一个多学期的生活费了。
如果早点辍学打工是不是自己也能一下拿出5000块。
“余念，俺妈给我的生活费我每月都不够花，对不起啊，我跟同学借了1000你先收下。还有！我隔壁村有个小孩得过白血病，现在活蹦乱跳的，还是有希望的。”
发小肖晴在跟自己打气。
余念再次感动，肖晴从小大大咧咧，花钱大手大脚，问同学借了1000钱，不知道她自己下个月会不会饿肚子。肖晴的家人都在外地打工，生活费是按月转账的。
“小念啊，听说现在农村医保报销挺高的，俺外爷把腿摔断了，报销不少，基本没咋花钱。你和你妈都不要着急，知道吗？刚800已经转你微信了。我只有这么多，攒的压岁钱……”
说话的是另一个发小姚卉，余念记得她上小学的时候有多节俭，一个铅笔头都用圆珠笔绑起来继续用，她家本身重男轻女，而且父亲因为尿毒症常年需要跑医院，这800块不知道攒了多久。
……
终于厚着脸皮把能借的朋友都借了一遍。
5000+1000+800+200+500+……
余念心算了一遍，又在手机计算器上算了一遍。
一万五！
这一笔笔都是情分，余念心底说不出的感激。
余念不敢承诺多久能还钱，只敢说尽量在1-2年内还钱。
很快，她就成年了，她可以找时间做兼职，一点点还钱。
先去预存一下医疗费。
余念不想让梅秀琳知道自己刚刚问朋友借钱，但是她从刚刚就站在病房门口，好像在等自己。
“小念，医生咋说的？”
梅秀琳想女儿毕竟是高中生，医生说的她肯定能听得懂。
“医生说，得找俺爸的兄弟姐妹骨髓配型，配型成功后移植，说治好的可能性挺大的……还说俺爸身体底子不错。”
医生说的没说的，余念挑出好话说了出来，果然梅秀琳的脸色略略缓和了一些。
母女俩说话的时候，走廊上几个护士在给每个病房的病人送饭。
等喊到32床时，妈妈过去接饭盘。
“妈，怎么只有一份饭？”
盘子里米饭，荤素搭配着，看着很干净。
可饭菜明显是一个人的量。
余念看到梅秀琳的表情，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再看病床上的爸爸，似乎也不好意思去吃那唯一的一份饭。
因为贫穷带来的第一次的窘迫，竟然是因为一份盒饭。
余念敏感的感觉到，这才是开始。
“我给你点外卖，你不吃饭怎么行！”
再怎么省钱也不能在饭上省钱。
余念胸口堵着一口气，打开了手机外卖APP，却又被梅秀琳拦住。
“外卖不干净，而且贵。小念，要么你去楼下医院食堂给我打点饭。面条，粥都行。”
梅秀琳更不愿意多花钱吃外卖。
余念没想到医院下面还有食堂，能对病人家属开放。
想着正好可以下楼预存医疗费，就应下了。
取号排队缴费，预缴了一万块，好一阵折腾。至少排了半个小时才搞好，转身的时候才看到原来还可以自助缴费。
余念想自己作为高中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大字不识的妈妈。
想了想，余念又把剩下的5000一块自助缴了进去。
做完了这一切，余念又排队去食堂给梅秀琳打饭。
他们是习惯吃面食的，尤其是各种各样的面条，省事。
可是面条不好打包，余念转到别的窗口打包了一份蛋炒饭，又加了一份南瓜小米粥。
手机就在这时，传来几声微信群提醒震动。
余念在来的路上把手机调整了模式，以防错过重要的电话和信息。
等电梯的时候，打开手机看到是家庭群的消息。
几个已经知道爸爸生病的亲戚在里面说话。
应该是爸妈刚刚私下给他们打过电话，说了配型的事。
【我和你小姑商量了，看看能不能明后天请假买最快10.2的票过去。】
说话的是在上海做小区看守大门的小姑父，余念没有他微信，但是通过称谓猜出了身份。
【10.2是后天对吧？我那天应该也能过去。】
说话应该是大姑，余念同样没有她的微信，看头像猜出来的。
【如果你们都不行，俺爸也试试吧。】
说话的是小堂哥，比余念大四岁，大专毕业后和女朋友刚来南京打工。
余念知道小堂哥话里的犹豫，是因为大伯前几年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中暑从高处掉下来，那一摔就再也没有了工作能力，能走不能跑，就连说话都口齿不清。
【我今天得加班，新领导上任开会，我明天一大早去看看。】
说话的是小叔，虽然也在南京，但因为小婶和余念的妈妈妯娌多年矛盾，两家几乎很少走动。
印象里，妈妈好像和小婶几乎没有说过话。
不管怎样，余念看着因为爸爸生病炸开的群，看着一个个准备过来的长辈，似乎看到了希望。
余念想，等再次回到病房，气氛可能会稍微轻松一点吧。
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真的没由来的让人更加压抑。
余念想着，脚步轻快的上了电梯，出了电梯，大步往余有量的病房走去。
刚踏进去，却听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高扬的尾音，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蓬勃的生命力。
这个声音带着几分故作活泼的做作，可听着确实显得年轻。
余念一下就听出了来人的身份——谢娇丽。
一年前的余念还会十分乖巧的喊一声谢阿姨——直到她不小心撞见她和爸爸抱在一起。
那种拥抱，绝对不是对一个丈夫刚去世不久的寡妇的礼节性安慰。
再说一向内敛的中国人，两个有家室的人，再怎么悲恸也不会抱在一起，何况爸爸的手还放在谢阿姨的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