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搬走就没见过了,快一年了吧。”
然后呢?
还有别的吗?
余念发现妈妈自由切换到了问一句答一句的模式。
不知道是不想多说,还是因为别的。
“那她之前让俺爸买保险,有没有坑我们?”
不好直接问妈妈的感受,索性从最俗的钱上找切入口。
余念记得当时爸爸突然给妈妈还有弟弟买了商业保险,而当时的谢娇丽正好在卖保险。
“那……咋说呢。从她那买的,肯定她有提成。”
梅秀琳不识字,但众所周知销售类的工作签单成功都有提成。
余念:……
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就在余念已经不知道要不要再和妈妈聊谢娇丽的时候,梅秀琳突然开口。
“她后来还干过理财,恁爸好像还有2万在她那,好像有……我听恁爸说过。”
余念听到这,一年前目睹爸爸出轨时的气愤又来了。
这谢娇丽是杀熟吗?
还专门找身边人下手。
爸爸怎么这么……这么……!
余念一时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形容爸爸这种冤大头的行为。
不过也大致总结出来了。
谢娇丽一年前虽然和爸爸婚外情断了,但还有联系,并且似乎因为工作的原因一直利用爸爸。比如之前的保险,还有妈妈刚刚说的理财产品。
谢娇丽虽然看着过得还不错,但是工作并不稳定,余念刚来南京的前两年还听说她搞过类似传销的保健品,折腾了一番后突然又不干了,家里还存着几万元的保健品。
最后一点,是余念最没想到的一点:妈妈似乎是真的放下了……
想到这里,余念也不由得昂视了一眼梅秀琳。
她可怜又伟大的妈妈。
余念不知道该为此骄傲还是心酸。
青春期的女孩总是把细节无限放大,但是当事人好像比自己更早的放下了。
余念开始怀疑自己,这近乎一年的放任自己,到底有什么意义。
下降的成绩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追上去。
一旦松懈的专注力,再想回去好像有点难了,上课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的走神了。
还有爸爸的白血病能治好吗?
她健康完好的爸爸还能回来吗……
如果一切能回归正常,她一定不会再叛逆任性,一定会和爸爸好好相处。
可是,还有机会吗?
“俺姐,俺妈!”
打好开水回病房的路上,远远看到背着书包往她们这边跑的余小觉。
余念眼睛一花,在之前看到爸爸都没有的悲伤一下子蔓延开来。
14岁的弟弟,个子长得很慢。
此刻正颠颠的向她们跑过来。
唇红齿白圆嘟嘟的小脸,明明已经初二了,看着还像个小学生。
是啊,14岁的他可不还是个孩子。
不止弟弟,自己还要两个月才成年。
无论他们十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还是这个家的孩子。
爸爸永远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可是现在,一家之主就要倒了……他们作为子女还没有成长起来。
“今天我值日,到家才听隔壁奶奶说咱爸病了……”
弟弟眼睛红红的,原本有点男生女相的脸,此刻看着像一只委屈的兔子。
余念也不由得鼻头一酸。
哭也会被感染。
如果没人哭,说不定谁都想不起来去哭。
她和妈妈甚至确诊的余有量,每个人下意识里都在告诉自己,见到亲人要笑,自己千万不能哭。
可弟弟到底没有这么多的顾虑。
他想哭就哭了出来。
余念的鼻子已经很酸,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出来,手边没有纸,余念抬起手背用校服的袖子去擦。
仿佛现在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可以哭。
看到年幼的弟弟,还有不识字的妈妈,妈妈在超市里做保洁,每月两千多的工资,如果爸爸走了,这两千多可能是这个家唯一的收入。
余念顿时生出一股悲凉的感觉。
这种感觉如果非要剖析开来,也许是相依为命。
余念用手背擦掉又要落下的眼泪,提醒弟弟不要哭了。
这毕竟是医院的走廊。
妈妈一直提着水壶,要先把水壶放进去,也个姐弟俩留空间收拾情绪。
“前几天我就看咱爸不太对,看着很累,脸有点白。上周三那天一点都不热,他吃完饭一头汗!还有一天,我都准备去上学了,咱爸还没起来,他平时不爱睡懒觉的……”
余小觉说了很多他发现的异常。
余念没想到弟弟这么敏锐,那些细节,更早的细节,可能早出晚归的妈妈都没有发现。
如果早一点,如果自己周末也回家,也能发现,早一点就医,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白血病。
“俺姐,你怎么这几个星期放假都不回来?高二这么忙了吗?”
余念知道,弟弟终究会问出这句话。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抱怨,这让余念更加愧疚。
她是故意不回家的。
余念所在的寄宿高中,虽然管理很严,但是每周也能放假一天半,而从学校到家也不过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地铁转公交,如果运气好刚下地铁就能等到公交,如果下了公交自己步子再快一点,也许整整一个小时就能到家。
自己明明可以一周回家一次,可是她没有。
“小觉,你也没吃饭吧?”
去而复返的梅秀琳喊他们进去吃饭,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余念甚至有些感激这个小插曲。
“……没吃。”
余小觉摸着早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也没再纠结姐姐为什么一个月都不回家。
一家四口终于在病房里聚齐了。
“俺爸,你现在哪儿感觉疼?”
余小觉作为男孩子,却比余念尤其是这一年来的余念更加像女儿,温柔贴心。
和余有量也是正常的父子间的互动。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爸爸出过轨。
余念想,可能他比自己顿感,也可能自己正好卡在这迟来的青春叛逆期。
姐弟俩在病房待到晚上九点多,病房里走廊上的灯都关了一半的时候,才终于被梅秀琳赶走。
“快回家吧。回去洗洗澡,早点睡。门一定关好!”
梅秀琳好一阵嘱托。
他们租住的地方属于平房,上下两层的小平房里,住了四户人家。
余有量他们租住楼下的两间。
两间小单间都不到十平米,一个月房租加一起800元,因为住了很多年了,房东也没有涨价,这种价位的租金在寸土寸金的秦淮区很难找了。
不过,很快就要拆迁了。
也不知道还能住多久。
“买的新房,咱爸还一天没有住。”
掏钥匙开门的时候,余小觉喃喃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