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
一剑,
一山门。
剑是杀伐无数的孤虹,
人是二十年前威震江湖的剑客,
门是让江湖闻风丧胆的奇门。
当歌舒行云得到有关她的消息后,一向沉稳的他没有做出任何辨别真伪的行为,甚至没有考虑这是否是一个陷阱,便决定前往,此时江湖之事全部抛掷脑后。
此行必是凶多吉少,歌舒行云将徒弟托付于友人后,留下一封书信。这样即便自己真的无法归来,那些未完之事也会由他人继续做下去。
歌舒行云望着这三丈高的红漆大门,仿佛看见一张血盆大口,静待着他“自投罗网”。山门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这三个字让多少江湖侠士谈之色变——“画魂门”。
“青儿,我来了。”
歌舒行云望着高大的山门,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孤虹剑”,轻声的说着,仿佛是在对着宝剑,又好似在自言自语:“这里山清水秀,倘若真的长眠于此,也算是件美事,反正都以厌倦了这江湖的纷争。”说罢,便纵身一跃,跃入那山门之中。
威严的“画魂门”正殿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广场,画魂门近千名弟子此刻正整齐的围在广场中央那座高台之下,这座高台是画魂门的中心,多用作举行一些大型活动,行一些奖惩之事,高台之上设有长老席,一旦有活动,画魂门的掌门人和各位长老会坐在那里。而此时,高台之上,一位身着黑衣,须发皆白,胖乎乎的老者正在慷慨陈词。
“画魂门的不幸,出了此等妖女,败坏门风,虽是掌门之女,画魂门掌门人的第一继承人,但是,为了正我门风,树我门规,今日,我们依然要公开处死这个妖女!”老者说完这话转过身,用手指向了身后漆黑的铜柱,这根柱子就是用来对违反门规的弟子施加火刑的“刑柱”。
铜柱上有一女子被锁链牢牢的锁住,双手脉门之处被两个特殊的金属扣扣住,左右肩膀处的锁链还带有一个钩子状的东西,大概是用来锁住琵琶骨的刑具,但不知为何,这两个钩子没有锁住这位女子。
这位被绑女子身着一身青衣,如丝般的黑发凌乱散开。她面容憔悴,但精神还算不错,并且衣着整齐,看样子并没有受到什么严刑拷打。但即便落是入此番境地,仍然难掩女子的惊世容颜。
女子完全没有在意老者说的话,她的头偏向一侧,满眼慈爱的看着身旁一口大缸,这口大缸并不算太大,但是对于里面那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缸里的小孩子,此时正踮着小脚,努力的抓住缸口,伸直脖子看着青衣女子。
这小童生的白白胖胖,甚是可爱;睫毛长长,眼睛大大,透着灵气,齿白唇红,本是一个男娃,却如女娃般秀气。或许是受到了惊吓,小童虽然眼中带着期盼望着青衣女子,但是不敢大声哭闹,只是一边抽泣,一边轻声呼唤着“妈妈”。
青衣女子也在柔声安抚着自己的孩子:“梦儿莫怕,妈妈在,梦儿不要哭,你若哭泣,那些人便会以为你怕了,所以你要坚强……”
白发老者神情激愤的说了半天,台下的弟子大多仍面带木讷。画魂门近千名弟子其实都还非常的困惑,虽说掌门之女未婚先生子并且秘密抚养了两年,这件事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此消息也仅仅是刚刚听说,况且这次他们被召集于此,也只是奉这位戒律长老之命,并非是掌门之令。而事情到了此刻,画魂门掌门人却从未开过口。
老者说完话,发现台下弟子眼神还是有些涣散,根本就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感觉非常的尴尬,他又转回身,看向了青衣女子,发现她仍在安抚着缸中的小童,完全没有理会自己。这使得这位戒律长老非常没面子,于是他迈步走到了青衣女子的身前,咳嗽了一下说道:“妖女,你可听到我在说什么?”
青衣女子这时才收回心神,正头看向了老者:“呵呵,我是妖女,那七叔,你又是什么?那位稳稳当当坐在掌门椅上的又算是什么?”女子声音不高,但是字字有声,说的戒律长老老脸一红,一时间有些语塞。
“大胆!”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掌门椅上端坐的人,终于动了。
说话者银须银发,面白如玉,红霞微透,一双如鹰一般的眼镜锐利而坚定,眼神宛若夜空的朗星,明亮而深邃。很显然,这位掌门人的修为已达巅峰之境,华夏大地上能与其为敌的人几乎屈指可数。
掌门人迈步朝着青衣女子那边走去,脚步虽轻,却很沉稳。自打掌门人站起身,全场近千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连衣襟都不曾有半分晃动,霎时间,好似连呼吸都静止住,全场鸦雀无声。
掌门人来到了青衣女子的身前,目光虽然依旧锐利,但是却包含着几分慈祥:“青儿,是为父太过宠溺于你了,才铸成今天的丑事,青儿,告诉为父,那个人是谁,为父定会为你报仇!”
青儿听了父亲的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凄凉。
不多时,她收住了笑声,猛地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盯着父亲,说道:“父亲,我是不会说的,你要问他是谁,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是江湖的一代传奇,他的故事传遍整个华夏大地,连这画魂门中的门人弟子听了他的名字也会颤抖……”
“青儿!”掌门人打断了女儿的话,“不要再胡说下去了!唉!都是为父的错啊!”
“的确是你的错,父亲”青儿戚戚地说:“为什么你不让我嫁给外门弟子?为什么当年我回来后不听我的讲述?为什么要固步自封,不让门人出这山门?为什么……你要死守祖训,为什么不开明一些……”青儿的话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变成了轻声的抽泣。
青儿抽泣了几声,慢慢的抬起了头,满面泪水,然后用乞求的声音说道:“父亲,青儿这么多年没有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青儿求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吧,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他是你的外孙啊!”
掌门人闻听此言,皱起了眉头,扭头看向了缸里的小童。
这小童虽是他亲手捉来,可是那时一切都太过慌乱匆忙,他根本没有来得及仔细端详。此时缸中的小童似乎听懂了大人们说的话,又或者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呆呆的站在缸里,一脸的委屈、悲伤。是的,委屈、悲伤,不带有一丝的恐惧,虽然小脸已经憋得通红,泪水已经开始在眼圈里转,可是,小童仍然没有哭出声。
见掌门人看向了自己,小童憋着小嘴,扬起通红的小脸,也看向了掌门人。
看着眼前这秀美得如银娃娃一般小童,掌门人心中不禁翻滚起来。
“戒律长老,此种情况,该如何处理?”掌门人眉头皱得更加紧了,虽然在问着一旁的戒律长老,可是掌门人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缸中小童的身上。
“这个……”戒律长老有些吞吞吐吐。
“说!”掌门人断喝道。
“按目前的情况来说,依照门规,非我门下弟子,妄学我门技法,需捶成肉泥……”戒律长老小声的说着。
掌门人的眉头已经变成了一个疙瘩。还没等他开口,一旁长老席里又站起来一位五大三粗,环眼虎须的长老。
“去你妈的门规戒律,大哥,别听老七的。孩子不能杀!”五大三粗的长老声如闷雷,滚滚而来。
“演武长老,你别胡说!门规就是门规,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岂是儿戏!”戒律长老一脸的义正言辞。
演武长老根本没有理会走上前来,想和自己争辩的戒律长老,伸出自己蒲扇一般的大手呼的将戒律长老推到一旁,冲着掌门人说道:“大哥,我跟你说,要是依着我,早就把小青和孩子赶下山,让他们一家人团聚去了,不过老七这个王八蛋非说什么要按照门规办事儿。”说到这里他还扭头狠狠的瞪了戒律长老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大哥,你是掌门人,理当遵守门规,好,小青的事情我不掺合,但是孩子是无罪的,这些破门规都是约束大人的,本就不关小孩子的事情,再说,这可是你的外孙子啊!”
“大人小孩儿理应同罪!”戒律长老一脸正义的向前迈了一步,据理力争道。
“这他娘的能同罪吗?哪条鸟规矩写的,你拿出来我看看。”演武长老环眼一瞪,死死盯着戒律长老,吓得戒律长老往后缩了一步。
戒律长老定了定神,转头冲着台下一众门徒,高声说道:“各位门人弟子,咱们画魂门在江湖已有千年的历史,可以说我画魂门称第二,没有门派敢说第一。为什么我们能够威震江湖,依靠的不仅仅是本门那些冠绝江湖的功法,更是我们一直以来遵守门规戒律的信念。而今,我们画魂门不幸出了此等丑事,本以为将会声名狼藉,多亏掌门人大义灭亲,亲手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捉住,正了门风。那么,我想请问台下各位门人弟子,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将门规执行到底?”
戒律长老此番话一出,台下的弟子们都开始骚动起来。演武长老见戒律长老玩这一套,火腾的就冲到了脑门:“你姥姥的,老七,你玩这一套,不服和你四哥我比武,谁先趴下谁认输。”说完,抬手就要往前冲。长老席上的其他三位长老见状连忙都冲了过来,将二人分开。
“老四,一把年纪了,你冷静冷静,别冲动。”
“就是,四哥,七哥说的也在理啊!”
“老四,老七,你俩吵吵什么,不把大哥放眼里吗?”
……
台上乱作一团,台下也争论不休。
“大师姐有问题,做错了事情,惩罚她是应该,但是孩子这么小,怎么忍心处罚他啊!”
“但是大师姐未婚生子本来就不应该啊,所以说,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
“对,对,这是孽种啊,不该留!”
“对,斩草要除根啊!”
“除你大爷的根,你是不是记恨当年大师姐因为你练功不专心打你的仇啊,孩子有什么错,还有你,你才是孽种……”
“怎么的,我说这个你不高兴了?”
“你瞅啥!”
“能动手就别吵吵!”
眼看着台上台下就要分别打作一团,画魂门掌门人,突然仰天爆喝:“住手!”
这声断喝由丹田而发,形成一道气劲,直冲云霄,在云端炸开后,仿佛一声雷鸣,镇住了混乱现场。同时,也如同一盏明灯,为某位初入这画魂门的“无头苍蝇”指明了道路。
掌门人发话了,台下的弟子们当然都肃静下来,赶紧重新站好,不敢多动半分。台上五个扭在一起的长老,也连忙分开各自站好,理了理长衫,整了整发巾。然后垂手,又规规矩矩的站到掌门人身后。
掌门人神色凝重的看着被绑在木架上的女儿,慢慢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青儿,告诉为父,他的名字!”
青儿用鼻子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放弃吧,父亲!”
掌门人又垂目看向了缸里一脸委屈,却还带着一丝倔强的小童,猛然间,她感觉这对母子是如此的相像,都是那么的倔强。
“外公!”小童憋屈的小嘴里,忽然轻轻的说出了这么一句。掌门人的脸上神情立刻变了几变,他嘴角微微抽动着,慢慢俯下了身子,用他苍劲的大手在这个本应被他抱在怀中嬉闹的小童头上轻轻的抚摸了几下,小童被他这么一摸,居然轻轻颤动了一下身子。
“好小子,这么小就这么有性格,不亏是我画魂门的后人!”演武长老一拍大手,哈哈的笑着,“老小子,我倒要看看你动不动心。”
戒律长老紧张的往前探了下身子,想说些什么。还没等他开口,掌门人直起身子,一甩宽大的衣袖,侧过脸说道:“这孩子,溺死吧,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