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韵韵的手机铃声是分组设置的,这个铃声甫一响起,她便知道打来的是谁,因为这个分组里只有一人。
她坐着的姿势僵了僵,迟疑片刻才接起电话,对着话筒轻轻“喂”了一声。
电话那端传来一把颇为温和的女声:“囡囡你在哪里?”
囡囡是李韵韵母亲对她的爱称,这称呼自李韵韵出生就用起来,直到李韵韵成年,私下只有两人时,母亲还爱这样称呼她。
李韵韵听到这个称呼,面色不自觉柔和了几分,轻声答:“在一个小镇上。跟公司同事一块出差。”
李韵韵的母亲姓苏,本名苏合,自从与李父离婚之后,最不愿听别人的两个称呼便是“夫人”或“太太”,哪怕李父本人在场,也要别人称她“苏女士”。时候长了,加之李韵韵年龄渐长,有时开玩笑也会学别人这样称呼她。苏女士自诩风雅,并不生气。
李韵韵答了一句,却迟迟等不到母亲的下一句话,便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苏女士今天不去茶会?”
苏女士又静默片刻,才说:“囡囡,李毅松再喊你去相亲,你会不会去?”李毅松指的就是李韵韵的父亲。
李韵韵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母亲大老远地打电话来,竟然会是为了这事,不禁脑袋有点发懵:“啊?”
苏女士在电话那端有点着急,又不愿表现得太明显,继续试探道:“李毅松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些,我觉得不去也罢。都是些暴发户,与你不会有共同语言。这事我已经说过他了。你放心,哪怕再来人,也不会是之前那种水平。”
李韵韵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苏女士自觉忍耐够了,又不会再耽误女儿学业,便与李毅松主动办理了离婚手续,上大学后,李韵韵一直住校,毕业后又搬至一间小公寓独居,而在此期间,苏女士已经搬回至老家Y市居住,母女之间关系虽好,却也不是一般人家母女之间那般亲昵。因此李韵韵乍一听到母亲提及这个话题,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避。
苏女士接连说了许多,都等不到女儿一个答复,心里愈发没底,她挣扎许久,还是将心底沉积已久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韵韵,你是不是……不喜欢男人?”
李韵韵兀自想着心事,一听这话瞬间啼笑皆非:“妈你说什么呢?”
这话答得又迅速又轻快,完全不像有隐情,苏女士瞬间放下心来,又问:“那你是不想结婚?”
李韵韵虽然是头一次与母亲探讨此种话题,但与其他长辈并不是第一遭,因此早有一番话拿来应付,几乎想也不用想就说:“也不是不想,这不是还没遇上合适的。而且我现在年纪也不算大吧?”
苏女士连连点头:“我家囡囡还小,是应该多挑选两年。”她迟疑着又继续道,“结婚的事倒是不急,我不是李毅松那种老封建。可也是时候谈一谈恋爱了。身边没有合适的男孩子?”
这问题也不难应付,李韵韵照实说:“身边男人不少,但现在这社会,妈你也知道的,有钱的长得不行,长得帅的性向不对,性向对的又都花心,再说了,各方面条件都好的,也不一定能跟我看对眼……”
苏女士在电话这边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又止不住地犯愁:“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有例外……”
李韵韵忍不住苦笑:“例外是有,但哪可能就那么好运,落在我头上呢。天上真掉个馅饼,我也不敢接,万一是铁的还得砸破头,肚子没填饱,命先丢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越来越刻薄。”
“不是我刻薄,实情就是这样。”李韵韵还要再说什么,一抬头,后面的话全完了,一个囫囵咽回肚里。
唐清和去而复返,换了一身新衣,灰色休闲外套,白T恤白色长裤,微微蹙眉站在门口,也不知听了多久。
“……不管怎么说,多认识一些人总没坏处。囡囡,囡囡你在听吗?”
李韵韵哪敢再细听,连忙敷衍:“我还有点正事,先挂了。”
李韵韵虽然性格有点冷清,对父母却是极孝顺的,极少会先挂长辈电话。苏女士望着匆匆挂断的电话,一时有点傻眼,心里却止不住得落寞:女儿长大了,工作忙,离得又远,似乎没有从前贴心了。又想起前一天茶会上其他茶友的建议,苏女士犹豫再三,还是主动拨通了那个许久未联络的号码……
而主动挂断电话的这边,心情也有点起伏不定,正迟疑着,就听唐大老板问了句:“有钱又长得好的都是gay,这谁教你的?”
李韵韵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一脸镇定地回说:“家里长辈催结婚,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说。”
唐清和脸上的表情无甚变化,问:“你家里很缺钱?”
饶是李韵韵这样思维相当跳脱的,一时之间也没领会自家老板的意思。
对方见她脸上表情呆愣,还以为是被自己说着了,就说:“星辉待遇在业内最高,好好工作,年底还能提薪。”说完这句,他已经走到近前,刚好看到李韵韵手里的杯子还剩了些褐色药水,他蹙了蹙眉,又转身走了。
李韵韵脑子里还回响着他刚刚撂的那句话,也就没留意到他临走前的表情,只觉得自家这位老板脾气实在怪了些,来了又走,也不说是什么事,而且就凭刚刚那句前后不着调的问话,足可证明此人脑回路也大大不同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