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二楼别有几间茶室,方便重要客户找个清净之所商谈正事。
唐清和一走进屋,就关上门,把站在房间正中央的李韵韵吓了一跳。一转身才发现,房间侧面墙壁上挂着一面椭圆形镜子,角度刚好映出她自己的影子来。晚上在家里拾掇自己时,苏女士刚好在一旁,对她的品味诸多指摘,又把上一次李毅松带她买的那几套裙子批了个一无是处。
罪魁祸首乖乖站在门口聆听教训,与李韵韵的愁眉苦脸不同,李毅松始终面露笑容,仿佛听到世间最美的乐声一般,还要时不时地点头击掌,连声称赞苏女士说得好、说得妙、说得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所以这一晚的装扮是经过苏女士严格把关诞生的。
李韵韵个子高,身材苗条,却偏偏剪了苏女士深恶痛绝的短发,现有的靓衣都搭配不成,按照苏女士的原话:穿什么都像个瘦高瓶子,一点成熟女性的美感也无。
故而挑选了苏女士最为满意的一件藕荷色小礼服裙后,又为她精心挑选了一顶假发,及肩的栗色直发,额头覆着蓬蓬的空气刘海,脖颈上依旧戴着那条李毅松选的粉钻项链,却不显得突兀,整身的搭配下来,衬得李韵韵清丽动人,眉目灵动。
临出门前,苏女士颇满意地点评:“看起来有我当年的风范。”
李毅松则有些不满意地咕哝:“实在让人不放心。”
李韵韵也不知道苏女士今年是通彻了哪根筋,竟然能和李父和谐共住同一屋檐下长达一个月之久,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她在心里暗暗祈祷,这样的好日子,能够维持得更久一些。
她从镜子中抽回视线,正对上唐清和看着她的目光,遂有些不自在地捏住身后的裙褶,笑了笑说:“唐总是有什么机要工作叮嘱我吗,锁门做什么?”
唐清和个子高,脚步也大,几步就走到她跟前。李韵韵不习惯穿太高的鞋子,三公分高跟鞋刚好衬衣服,又不会太遭罪,可站在这个人面前才发现,为了谈话时烘托气场,似乎这双鞋子实在太低了些。
唐清和也发现了,说话时便更低一点头:“是有一件非常紧要的事与你商量。”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如同起音的大提琴,低沉醇厚,撩人心弦。两人离得实在有点过于近了,他语调低而缓,说话间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脸颊,微微的热,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战栗。
李韵韵实在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不禁稍稍退后半步,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面前人:“唐总请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再去相亲吗?”
李韵韵愣了愣,这件事也算非常要紧?但看对方盯住自己的目光,她非常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最好还是有话直说,才可能尽快过关。她摇了摇头:“没有。”
“所以你现在仍旧单身?”
“是啊。”轻吐出来的那个尾音,透着满满的困惑。
但回答完这句话,李韵韵发现,此前紧绷到极致的某种气氛,似乎有了些许的缓解。她眨了眨眼,看向唐清和:“唐总,您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现在确实是单身,短时间内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如果公司有什么外派的项目或者工作,可以优先考虑我。”
唐清和指了下两人身后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李韵韵在临窗的藤制沙发坐下来,转身间注意到两把沙发间的窗台上摆放着一盆绿色植株,点点米黄点缀在丰厚光亮的叶片间。清风顺着半敞的窗子送入,携带起不知名的淡淡清香。李韵韵不禁多看了花盆里的植株一眼,她不认识这是什么花,又觉得香味格外好闻,心想着回去跟家里的园丁说一声,也弄两盆在家里养一养。
唐清和自己也坐下来,在这之前他甚至还有闲心打开门,喊外面的服务生为两人沏一壶茶。
“唐总……”
唐清和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直到茶送上来,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人,才开口:“你从前谈过恋爱吗?”
李韵韵觉得话题又开始朝着某个自己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出溜,她皱眉,唐清和却执着拿到这个答案:“你先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没有。”
这句回答没有添加任何感叹词,因此显得有些硬邦邦的。唐清和却一点不生气,说:“我也没有。”
李韵韵:“……”
这种谈话内容她真有点hold不住啊!
唐清和为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喝。
李韵韵拿起茶杯送到唇边,大概是气氛所致,一举一动都有些僵硬。刚喝进一口,就听唐清和说了句:“既然这样,从今天开始,我们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吧。”
毫不意外地,刚喝了一口茶的李韵韵同学呛到了。
而罪魁祸首仍在一本正经地继续:“上一次相亲没聊到什么实质内容。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李韵韵忙不迭地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出来,捂着嘴好一阵咳嗽。
唐清和看着她的目光清澈犀利:“你很意外我会提这个要求?”
李韵韵点点头。
“你很讨厌我?”
又是这个问题!上一次的切肤之痛李韵韵记忆犹新,连忙摆手。她清了清嗓子,解释说:“没有。其实上次相亲……我不是讨厌唐总,是刚一见到您太惊讶了,老实说,我有点被吓到……”
唐清和轻轻颔首:“Euan也这样说。”
Euan是唐清言的英文名,他和唐清和年龄相仿,两人从小玩在一起,又曾经一同在国外求学,私底下,他称呼唐清言时多数喊他的英文名字。
李韵韵有点懵:“副总?他说什么?”
唐清和看着她的双眼:“他说你并不讨厌我。那天相亲宴,我不应该一上来就点评你的裙子不适合,也不该对你在星辉上班的事指手画脚。你会有抵触情绪,是我一开始没有处理好对待你的态度。”
这算是……变相道歉?
李韵韵沉默片刻,说:“也不能怪你。那天的相亲宴,对我对你都是惊吓的成分多些。”她抬起头,露出浅浅一笑,“唐总不必在意这个事,我早都忘了。”而且后来,他们俩勉强也算是“相谈甚欢”吧……
唐清和的目光停留在她唇角微微上翘的弧度:“你的意思是,你不记仇了?”
“不是多大的事,一开始也没想记仇来着。”
“那这算是答应,跟我交往看看?”
刚刚那一通咳嗽,再说了这一番话,李韵韵总算理顺清了思绪,她打量着自家这位大老板的神情,他本来就是一丝不苟的性格,应该不会和一个下属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所以他确实是认真的。
可……为什么呢?
李韵韵觉得自己向来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容貌只有五六分,才智顶多七八分,家世虽然不错,但也不至于让唐家垂青至此,而且在此之前,唐清和对待她的态度,也实在看不出他对自己有一星半点的情意……
他这算是突发奇想?
见李韵韵一直不说话,唐清和问:“你一直沉默,算是默许吗?”
李韵韵摇了摇头,既然对方诚恳提出了这项要求,本着公平起见的原则,她也该把事情好好谈清楚:“唐总,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吗?”
唐清和沉默片刻:“我们双方父亲都见过面,家世相当。”
好吧,从硬件条件来讲,这算一条。不过符合这一条又比她优秀的女孩子大有人在,何必非揪着她不放?
“你长得还可以,性格独立,很有自己的主见。”
这算是欣赏她的性格和行事作风?
“你现在单身,此前没有谈过恋爱,我也一样。在这一点上,你非常符合我的标准……”
李韵韵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险些倒抽一口凉气。合着他们家这位唐总,不仅对家世、样貌、性格有着诸多挑剔,还非常在意女方身体和情感上的清白?因为他自己……也、还、是、个、处、男?
李韵韵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没法直视自家这位大老板了……
而唐清和恰在此时又加了一句:“我们可以相处一段看看,如果彼此对双方都满意,可以考虑年内结婚。”
李韵韵连忙抬手叫停。
她问出了许多姑娘执着一辈子、另外一些姑娘一辈子不在意的一个问题:“唐总,你喜欢我吗?”
喜欢这件事,对于有的人而言轻如鸿毛,对于有的人却重若泰山,如同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没有办法一概而论。只能说恰巧,李韵韵是那种把“喜欢与否”看得非常重的女孩子。
唐清和看着她,他看着她弯月般精心描绘的眉,清澈而直指人心的眼,他看到她眉心间那块非常白皙的肌肤,在他微微迟疑的空当,轻轻缓缓地蹙起,如同童年不懂事时捏捧在指尖的一点雪,晶莹的,温暖的,让人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他听到自己用非常笃定的声音说:“大概有一点喜欢。不过这件事,需要跟你交往后,再仔细确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