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出宁襄垣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能宁兴义认为一个偏瘫痴傻的老人已经没什么威胁,也可能将近七年的软禁让他失去了耐心,陶朵蓝拉着宁裕大摇大摆地进了宁家大宅,那几个笨蛋保全,早被二姐派来的精英给放倒了。
从踏入未皇的山头,宁裕眼中就写满了不相信,他印象中那个美丽的家,竟然荒芜成这个样子,妈妈最喜欢的玫瑰园也已经被杂草淹没,外公花费了好多时间建成的玻璃温室也已经破败不堪,那棵给他美好回忆的香樟树也枯死了,这一刻,宁裕是真的相信,他没有被遗弃,在他在怨恨的同时,他的亲人正在受苦。
屋子里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被灰尘和破败所取代,外公钟爱的古董,妈妈钟爱的蕾丝,爸爸喜爱的盆景,都因无人护理而失去了原来的样子,宁裕握紧手掌,牙紧紧地咬着。
“宁裕,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自己,好不好?”宁裕握疼了她的手,却不足以发散她心中的疼痛。还好,一切都要结束了,宁裕终于可以获得快乐,没有负担的,明媚的快乐。
“蓝,谢谢你。”宁裕的眉头舒展开,无论这里是快乐还是哀伤,都过去了,他的将来,是和蓝在一起的,一定是最快乐的。
“我们赶快上楼吧!”陶朵蓝拉着宁裕往楼上走,她明白宁裕的心情,既期待又有些胆怯,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他们刚上了楼梯,就可以听到看护尖锐的声音,“真是个白痴,你怎么不去死,死了算了,自己别在这儿碍眼,也别给别人添麻烦!你还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接着,就是瓷碗破碎的声音,“今天不用吃饭了,我就不信,三天不给你吃饭,你还能活下去!”
显然,看护不知道下边发生的事,还在苛责着一个病人。
没等宁裕话说出来,陶朵蓝一脚把门踹开,提起了看护的领子,看护发出像杀猪一样的声音,“你们是谁?怎么擅闯民宅?”
“我们是谁,你会知道的!我从来不揍女人,你真荣幸,要做第一个了!”陶朵蓝狠狠地扬了扬拳头,女人立即昏了过去,陶朵蓝无趣地把女人丢在一边,“真是无聊,人家本来想狠狠给她一拳的!”
宁裕蹲在宁襄垣面前,看着他的外公,记忆中那个疼他的,宠他的,在父母的矛盾中唯一安慰他的,威严的,高大的,严峻的外公,现在竟然成了这样的一个老人!身上散发着腥臭味,头发胡子全白,脸上身上沾的都是饭渣,唯一不变的,是外公看向他时,那慈祥的眼神。
“外公?外公,我是小裕啊,外公,你还认识我吗?”泪珠一颗颗从宁裕眼眶中崩落,他仿佛回到了那些在外公膝上嬉笑的日子,五岁之前,那些快乐,没有丝毫烦恼的日子。
“小裕,小裕,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宁襄垣忽然伸出手臂,抱住宁裕,没有人注意到,从陶朵蓝和宁裕闯进来,宁襄垣眸底的浑浊就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清朗,炯炯有神。
“外公……外公!”宁裕没有发现宁襄垣的变化,伏在宁襄垣的怀中无声地哭泣,这几年的分离,让他以为他被世界遗弃,原来,是他遗弃了所有人,因为,他就是他们的希望。
“外公,原来你没有事!”陶朵蓝也蹲下来,看着宁襄垣变得精神的面庞。
“谢谢你,丫头,谢谢你带给我一个这样的宁裕,以前,宁裕从不会在我眼前掉眼泪的!”宁襄垣慈爱地摸摸陶朵蓝的头顶,宁裕是个多么幸运的孩子,遇到了这样一个炙如阳光的少女,这个少女,给了宁裕更加坚强有力的生命。
宁兴义一直跟随在宁襄垣身边,在公司,在家里,跑前跑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时的宁襄垣已经被女儿折腾得焦头烂额,没有发现宁兴义在暗地里的手脚,当女婿和女儿离婚,远走他乡时,他才发现,宁兴义已经不知把宁媛藏到哪里。当时,宁襄垣被关在房间里,无法与外界联系,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在女儿女婿离婚手续办理时,他立了遗嘱,将一切交给才十五岁的外孙宁裕,为了防止宁裕拒绝,他立了不能转赠这一条,如果宁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宁家庞大的家产将悉数捐给慈善组织。
宁兴义知道这一切,当然会不甘心,逼着宁襄垣签下了代管的文件,入主未皇,瞒住了未皇的大部分股权早已归宁裕所有的事实,却始终无法握有宁家的财产。这六七年来,他从未皇捞走了大把的金钱,却无法掌控一个如此规模地大公司,未皇一直都在走下坡路。
宁襄垣在被囚禁不久的逃跑过程中从楼梯上摔下来,被一个宁兴义请来的庸医误诊,干脆从此装中风装痴呆,有了财产的威胁,宁兴义只能把宁襄垣软禁着,不敢放他离开,更密切注意着宁裕的动静。当宁裕的病情稍有好转,就让宁裕和宁媛见一面,宁裕受到刺激,病情反复。他在如此漫长的过程中,一直想着侵吞握在宁裕手中财产的方法,宁裕虽什么都不在乎,却记得外公把那一切交给他时脸上的郑重与严肃,在以后隐隐怨恨的过程中,宁裕并没有停止对外公的爱与期盼。
将宁襄垣从宁家救出,送入仁爱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之际,那几个白痴保全,被陶朵青三吓两糊弄的问出了宁媛的下落。宁媛被关放在据这座城市一千多里的一个遥远的小县城疗养院,每隔一两个月,宁兴义就把宁媛接回来和宁裕见个面,给宁裕一点刺激,不让他死去,也不让他正常的生活。
想当然,宁裕要去接他妈妈回来,而陶朵蓝又不放心宁裕一个人出门。于是,宁裕在陶朵蓝和一个仁爱的精神科专家的陪伴下,去接他的母亲回来。
下了飞机,转了火车,又坐汽车,陶朵蓝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宁裕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也无法入睡,他的眼睛一直睁着,期待着,祈祷着。
陶朵蓝也只是握住宁裕的手,不留一点空隙,她想,宁裕一定知道她的意思,一定知道!
那家疗养院的生活是宁媛之前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了解的生活,因为是走的平民路线。所以,饭菜粗糙,工作人员缺乏耐心,住的是四人一间的病房,当宁裕看到这个状况,心揪了起来,他那个一直被当成公主宠溺的妈妈,受得了这样的生活吗?
然而,当宁媛看到宁裕时,是这七年来第一次叫出了儿子的名字——“小裕,你来看妈妈了?妈妈好想你!”
这一句话,让宁裕抱着母亲痛哭,之前的那些次见面,母亲叫出的都是父亲的名字。因为,他和父亲太相像了,这一次,母亲终于认得他了!
陶朵蓝和随行的医生也在悄悄抹着眼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母子相逢,像是重生之后再次的相遇。
回程的路上,宁媛几乎一直在昏睡,只要醒着的时候,她就摸着宁裕的脸颊,一遍遍地问着,“小裕,没有妈妈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你有没有好好做功课?有没有好好吃饭?”
陶朵蓝坐在另一边,闭上眼睛,她的手,被宁裕一直握着。
陶朵蓝从没有和母亲相处的经验,大姐是家里最接近母亲的角色,但是,那是不同的,宁裕的母亲回来的。在陶朵蓝心里,就好像她的母亲也回来了一样,宁裕啊,宁裕,这一生,你再也不会受什么苦了!眼角,有泪珠轻轻滑落,正好,滴在宁裕伸出的手掌中。
宁裕望着手心中晶莹的泪珠,那是情人的眼泪,那是蓝的眼泪,那是爱他的眼泪。
未皇的混乱和内部争斗在宁襄垣出现后圆满解决。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宁襄垣看透了一切,请了职业经理人来管理未皇,正式退休休息。
宁裕已经搬出了陶家,尽管他百般不情愿。不过还好,没有搬进远在山头上的宁家大宅,宁家大宅已经经宁襄垣同意,连带山头捐给了一家孤儿院,花儿社区里有一家透天厝要出售,宁襄垣将房子买了下来。房子虽然有些老旧,但是经过翻新,装修,是一幢美丽温馨的房子,院子里撒上了玫瑰花种子,相信不久,就会有玫瑰的香味飘出来。
宁家的透天厝离陶家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宁裕却还是感觉离陶朵蓝很远,没有夜里轻轻的呼吸声,没有隔着墙壁的温暖,他从一搬进去就失眠。所以,大多数时间,他,包括宁媛,宁襄垣都是在陶家度过,宁襄垣还很有兴趣的向陶老爹学起了牛肉面。
至于宁媛,大多数时候,她都很安静,坐在那里,美丽不减当年,像是一副动人的美人画,只要宁裕出现,她慈爱的目光就一直跟着宁裕,柔柔地交代着,和天下任何一个母亲一样,来老陶牛肉面馆吃饭的人,不知道多少都在打听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美人。
每一天,宁裕都和陶朵蓝一起度过,一起读书,一起欢笑,一起……呃,是被陶朵蓝很没义气地抛弃,独自品尝外公做出的牛肉面。
因为,宁襄垣煮出的牛肉面味道实在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