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陆凡,我容易吗?在外面装孙子在家也要装孙子,学校也不是我家开的,我也不是教育局局长,我说能上就能上呀?”
“尽力了就行,活人还能把尿憋死?只要乐乐自己知道用功学习,在哪上学都是一样。”乐乐是游子的儿子。
“一听这话就知道你没孩子,好学校和普通的就是不一样,老师的师资力量在那摆着呢,好的老师都在重点,咦,对了,现在马上12点了,我看你也没喝酒,接我之前干吗呢?是不是又不老实了?”
“没有,一会我把钥匙给你,你自己上楼,我就不回家了,我还有点事。”
“不对,你不回家睡大半夜准备去哪浪?是不是有好玩的地方?有好玩的得带着哥们我呀,放心,我不挨你的事。”
陆凡平静的望着前方了无车辆的道路头也不扭的说道:“我得肿瘤了游子。”一阵沉默,突然一辆大排量摩托车轰鸣着超过陆凡,轰鸣声划破这寂静的车道也划破了车里的沉默,摩托车尾灯犹如鬼火般瞬间消失在混沌不清的灰暗中,好似没来过似的。
“有的治吗?”游子非常镇静的问道,好像刚才只是装醉,这个时候异常清醒。点上了一支烟递给陆凡,陆凡摇了摇头没有接。然后游子按下窗户自己吸了起来,烟头有节奏地忽明忽暗。
“现在在肿瘤医院化疗,明天第一个疗程结束,要六个疗程,一个月化疗一次。”
“能治好吗?什么肿瘤。”
“淋巴瘤,不太好治。”
“家里老太太知道吗?”
“不知道。”
“钱够用吗?”
“够用。”
车子不急不慢停在陆凡小区的门口,陆凡对着游子说道:“门上的密码你知道,你自己进去吧,我还要回医院。”
“要不我跟你去医院吧!”游子犹豫了一下说到。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可以,需要我给你大电话。明天第一个疗程就结束了,可以暂时出院了。”
看着街道两旁列着的暗黄色路灯和空无一人的街道,仿佛这个城市睡着了似的,陆凡开车盯着前面畅通无阻的道路就像做梦似的只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在车里的他感觉无比有安全感,油门,刹车,挡杆就能自己决定可以到达那里。
他不想停车,下车,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人生,只想踩一脚油门然后逃离这所有的一切。他还没去过西藏,没去过新疆,没去过内蒙古,当时买三菱帕杰罗就是想驾着它去远方,去感受路上的风光,认识不认识的姑娘。但是买过车以后除了回老家看老妈,周末周边游外其他基本就是上班下班的路上,根本没有那么长的假期出来游玩。
最近他想好了,等治完了病一定要独自出趟远门放松心情,管他局长,处长,科长,工作放一遍去吧。他感觉在那个尔虞我诈,不看工作能力只看人脉关系靠送礼才能提拔的地方浪费青春真不值得。
陆凡当年刚进单位时虽然靠老妈多年经营的人脉进去的,但他从来没有为这个而感到自豪,而是引以为耻,总认为还是因为自己没有本事,没有好好学习才混成连工作还需要家里人帮忙。所以进入单位后他努力工作任劳任怨,彻底改掉以前玩世不恭,傲了吧唧的形象,而是沉住气竭力把领导安排的工作做到极致。希望有一天能被领导重视提拔。
这样的改变不为别的,陆凡也不是官迷,他从小不愁吃穿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家里的老妈也有退休工资不用他照顾,他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证明给所有人看,他陆凡不是混吃等死的人不是浪荡公子。
前几年单位要提拔年轻干部,他天真的以为凭自己的业务能力和任劳任怨再加上平时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又自认为和单位同事处的都不错,这次提拔肯定没问题。当他打电话给自己老妈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老妈焦虑了起来,因为当时老妈已经退休了再找什么人也不会给她面子。
“准备什么时候提拔?”
“听我们领导说下个礼拜一。”
“你现在抓紧去买5万块钱的丹尼斯卡,这两天务必送到你一把手手里,一会我就把钱给你打过去。”
“干嘛要送?我感觉凭我平时的工作没问题的,投票选举的。送给我们局长他也不当家的。”
“听我的儿子。你不想想大家干的工作一样,凭什么提拔你?你们单位缺了你就不转了?我们又没人,没关系,你听我的抓紧去办。”
虽然老妈把五万块钱打给了陆凡让他去买卡送一把手,但陆凡没去,他感觉送了就等于一年辛辛苦苦挣得工资没了,心里很是不平衡,事情过去以后他把钱又还给老妈。但是提拔选举的时候三个副科级竟没有他的份,投票是不记名不当场宣票制度,所以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票数,平时感觉和同事处的不错呀?他也不知道事情歪在哪里了?难过了好一阵子。
当时可把陆凡的老妈气坏了,老妈说,陆凡你傻呀?你知道如果错过一次机会将来再想进步有多难吗?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你这一等又不定几年。这是规矩你懂吗?你们单位是造原子弹的吗?缺了你就不转了?干的活只有你一人能干吗?如果一把手没有这个权力那谁还当一把手?你气死我吧陆凡,你妈我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什么事看不明白,还能害你不成?你就不听话吧。当时陆凡还有点不服气,但嘴上也没敢说什么。直到有一次和单位老同事一次喝酒,老同事借着酒劲问陆凡,“上次提拔你单独找局长吗?”
“没有。”
“怪不得呢,你的票数实际在前三名,但是提拔出红头的时候把你划掉了。”
当时陆凡脑袋一下懵掉了,心想老妈说的果然没错,心里那叫一个苦呀!这都是什么社会?你的乌纱帽是别人屁股下面的位子决定的,不管你工作干的再好,礼没到,关系没到一切百搭。然后又想到每次领导在主席台上讲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当时恨不得自己比下锅前的鸡都干净,心里就犯恶心简直衣冠禽兽。这就是社会的现实,它狠狠的给陆凡上了一课,怀揣的理想和野心一不小心没了,俗了,前方的道路和远方突然变模糊了,除了那个盖的像阳具的电视塔在前方明晃闪亮。
他蓦然想到,有一次礼拜假期,他领着小甜去开封逛夜市吃地摊,因逛的太晚错过了的回郑州的城际公交,想打出租车去火车站当时拦了几辆出租车,但司机看着两个学生打扮的外地人全部拒绝打表,非让一把手给一百块钱才拉他们去。陆凡对这等行为非常气恼坚决不妥协,倒不是没那一百块钱,当时感觉就算扔了也不给这帮兔崽子。以至于从此一提到出租车司机陆凡就感觉没一个好东西。通过这件事陆凡每到一个地方能坐公交地铁的坚决不打出租车,有了滴滴就更不用说了,从此没打过出租车。记得游子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你生理到了迫切需要解决的地步而你旁边也没有发泄的物种,不管你在何地你就去打的,什么价位的都能帮你找到保证让你满意。”当时也手机导航什么的,陆凡就凭感觉带着小甜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街头走,那天的感觉仿佛现在似的城市只有两旁列着的暗黄路灯和空无一人的街道,城市也像睡着了似的。
“我有点害怕陆凡,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抱着陆凡胳膊的小甜小声问道。
“不回去了,现在12点了就算到火车站也不知道有没有回郑州的火车,我们找个宾馆住。”
当时拉着小甜的手,风里飘着小甜淡淡洗发水,雪花膏的混合香气使陆凡非常平静,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等自己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辆车,不让自己心爱的姑娘晚上12点陪自己压马路。
现在想想如果晚上12点让陆凡自己在陌生又不知方向的城市也会害怕,但是当时陆凡没有一丝怯意,是彼此两人的互相依偎和信任才使他不害怕,是小甜的依赖感让陆凡感觉就算付出一切或是为了保护小甜就此死掉也是一种幸福。陆凡盯着从车灯射向前方的灯柱,灯柱里有活活的漂浮物,只是副驾没有小甜,小甜现在是不是正被一个爱她的男人搂着入睡?
送走了游子,陆凡兀自开向那不想去又不得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