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虽然一直以为，醉卧沙场乃是军人最好的归宿。然而，当听到大校路汶准备与基地俱殉之时，周一刀依旧虎目含泪。
但是，他却没有做任何阻拦，也没有跟对方争执到底该谁走谁留。只是抬起手，默默地向对方敬礼。
路汶的提议，已经是最理智的解决办法。
如果没有人主动留下来吸引那群蟑螂的注意力，即便大伙现在就悄悄地离开，也很快就会面临着蟑螂大军的追杀。
在制天权和制空权双双丧失的情况下，沿途又得不到基地内大型自动防空系统的保护，撤离队伍，就是敌军嘴里的血食！
而组织队伍撤离，不但需要智慧，还需要足够的体力。路汶已经身受重伤，即便躺在战场救护车中，也无法承担如此重任。
倒是他，好歹现在还有力气继续支撑一下，好歹还能有一身机甲可穿！
“导弹抵达目标！”
“导弹遭到拦截！”
“导弹被击毁！”
“导弹被击毁！”
“导弹成功命中目标！”
“导弹成功命中目标！”
“……被击毁”
“……成功命中……”
嘈杂的电子音，在指挥部里响起。瞬间打断了人的所有思绪。
周一刀和路汶双双扭头，将目光投向综合信息屏。恰看到，大量的战果探测数据，在屏幕上快速翻滚。
先前由基地发射的对地导弹，已经抵达目的地上空。大约有五成，被蟑螂军的武器拦截。但是，仍然有七枚导弹，成功在目标区域爆炸。
“轰隆隆……”闷雷般的声音，紧跟着传入了二人的耳朵。随即，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微微颤抖。
导弹战斗部所装的C9438型炸药，号称核武以下威力最大。只需要三枚左右，就能将方圆两公里范围内一切建筑和装甲目标，全部撕成碎片。
不相信蟑螂们身上的甲壳，连C9438型爆炸形成的冲击波，都能挡得住，路汶和周一刀两人相视而笑。
随即，又相对着点了下头，趁着敌军遭到打击之后，一时半会儿难以调集新的有生力量对基地展开进攻，开始仔细规划撤离方案。
“命令由我来下，我是主任。”
“你带着大伙向东走，离开基地向东一百五十公里，便是乌尼德山区。”
“那边按照银河联盟约定，属于朝阳星的十大原始风貌保护区，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开发和探索。我相信，即便联盟内部有内奸，也无法将这片山区的详细地形资料，传给蟑螂人！”
“保护区也足够广袤，你带着千把人进去，宛若大海里进了一滴水。”
“此外，那边山高林密，还有许多地段恰好处于金属矿带，对各种探测波的干扰都极为强烈。不动用地面力量，光凭着卫星和飞机，很难找到你们的踪影。”
“基地里的补给，能带多少带多少。朝阳星任何地区都不缺淡水资源，但是，你要小心保护区内朝阳星的那些特有猛兽。尤其是林鹫，森蚺和地龙。”
“基地内所有车辆，你都带上。一部分用来载人，另外一部分来吸引敌军注意力。”
“咱们对敌军了解不多，那群蟑螂，对咱们的了解，也未必面面俱到。未必分得清，哪些车辆里肯定有人，哪些是无人驾驶。”
“基地里的服务机器人，安排技术干部改装一下。这种时候了，就别管他妈的三原则不三原则。跟更何况，那群蟑螂看上去也不像是人类！”
……
大部分方案，都是路汶在主导。虽然躺在担架车上无法起身，他身上，却隐约现出了几分古代名将风范，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自信且镇定。
“把你收藏的古董机甲，分给我一套。我喜欢那套杨威利造型的。” 在整个计划完成之后，路汶笑着提议。
“虽然站不起来了，我可以躺在机甲里，让机甲帮我站着。”
“嗯！”周一刀含着泪，用力点头。
他以前从没想过，将那些收藏的古董机甲用于战场。所以，大部分机甲都是摆设。被按照规定拆除了武器，并且还依靠原始的燃料引擎驱动。
但是，周一刀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满足新搭档的要求。因为今天二人分开之后，就是永别。
“老周，别忘了把你一直暗中谋划的事情，给小崔一个交代。”忽然又抬手拉了拉周一刀的衣袖，路汶笑着提醒。“我不是咒你，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生！”
“你知道？”周一刀的眉头高高地挑起，脸上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刚刚听说路汶身受重伤。
路汶又笑了笑，得意得宛若刚刚偷吃了蜂蜜的幼儿。
“我在半年之前，因为在翼人星维和行动中表现出色，受邀参加了“启蒙计划”。不过，我接受“启蒙”失败，落选了！然后，我才主动申请，来了朝阳星天问基地。”
“我明白，放心！”周一刀立刻心领神会，再度举手及额，向对方郑重行礼。
窗外起风了，秋风吹得九尾狐树，哗哗作响。
秋风掠过一片狼藉的旷野，掠过横七竖八的蟑螂人尸体，掠过橡皮甲虫状战车的残骸，带起一团团幽绿色的火苗。
“蠢货，废物，居然在旷野上整军，你和科林两个的大脑，简直比蠕虫的都小！” 半空中，一艘巨大的空天战舰内，红发祭司戴维斯用手指着副祭司罗伯特的鼻子，破口大骂。
已经切换回人形的灰发副祭司罗伯特不敢躲闪，老老实实低着头，任由戴维斯的口水，溅了自己满身。
四周围，零星站着四十来只蟑螂人，却只有不到十只是纯黑色，其么头上的头盔为绿色，要么在头盔上，带着一道的粉红色毛绒。
后两种造型，如果用蓝星眼光看，会非常滑稽。然而，却代表了自称为宙龙神族的这群蟑螂人的等级。
不同等级，不但意味着外壳的防御力上，差着一个巨大的台阶。还意味着飞行能力和主动权的差距。
所以，在先前那轮覆盖是导弹打击下，能够及时逃出导弹攻击范围，并且幸运地没有被冲击波撕碎的，大多都是带着绿色头盔和粉红色毛绒装饰的，纯黑色的底层士兵，还不到总数的五十分之一。
手头只剩了这么一点儿军官和士兵，也难怪戴维斯祭司气急败坏。
仅凭着空天战舰和无人驾驶战斗机，他根本无法成功摧毁朝阳星天问基地。
而不能摧毁朝阳星天问基地，就意味着他的作战任务没有按时完成。
奥尔松主祭对待完不成任务的军官向来苛刻，他的两个顶头上司，区祭本杰明·托马斯和副区祭罗密欧，也都不是会袒护下属的人。
“报告长官，在2531地域重新集结命令，是科林祭司下的。科林祭司刚才被炸碎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在星巢中重新孵化出来并被重新赋予脑电波。”一只头上带着粉毛的蟑螂，忽然举起了前爪，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
他说的话，如果落在蓝星人耳朵里，肯定会听得满头雾水。然而，
红发祭司戴维斯听了之后，眼睛却是瞬间就开始闪闪发亮。
顾不得再斥责自己的副手罗伯特，他带着几分鼓励，快速向说话的粉绒毛蟑螂求证：“奥利弗祭助，你确定是科林祭司下的命令？！”
“确定！”头上带着粉红色装饰的那只蟑螂人头目，连连挥爪，声音也变得又快又尖，“雷戈祭辅、兰斯祭辅，都可以作证。戴维斯副祭司和我们，虽然不是科林祭司的直接下属，但是，却没有权利置疑他的决定。”
被他点到名字的，是两只带着绿色头盔的蟑螂。动作和头脑，看上去都远不及他灵活，只是在戴维斯的注视下，僵硬地举爪。
严格的等级制度，并不是完全的坏事，至少在需要承担责任之时，能提供很多方便。
当即，红发祭司戴维斯的眼睛更亮，沉吟着点头，“既然是这样，就不怪罗伯特副祭司刚才指挥不当。但是，我不想现在就向托马斯区祭请求支援。我刚才驾驶空天战舰，已经给目标造成了很沉重的打击。”
故意顿了顿，他再度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副手罗伯特，“接下来，我会利用空天战舰，再度对目标展开轰炸。而你们，则由罗伯特副祭司带领，想办法潜入目标区域，破坏掉其能源支持……”
还没等他把自己下一步作战计划安排清楚，空天战舰中，忽然出现了两道全息投影。正是他的两位顶头上司，区祭本杰明·托马斯，和副区祭罗密欧。
二人都保持着蟑螂形状，身背后的白色骨刺之间，电光花不停地闪烁。
伴着火花声，则是二人愤怒的质问。
“戴维斯，这就是你的战果？”
“戴维斯，对付一群土著，你居然损失了一个精锐大队？你的脑袋里头，究竟装得是什么！”
“报告长官，属下刚才在驾驶空天战舰，与土著的战舰作战。地面作战，是由科林祭司负责。”激灵灵打个哆嗦，戴维斯祭司，毫不犹豫地将刚才跟下属们商量出来的甩锅说辞，向两位上司汇报。
然而，他的两位上司，却丝毫不肯采纳这套说辞。而是互相看了看，嘴里发出了一连串铁勺摩擦玻璃般的声音。
“具体情况，我们已经根据云端网络数据，做出了判断。你不用解释了。”
“根据云端法庭裁定，戴维斯，你犯下了轻敌、延误战机和污蔑同僚的罪责。”
“程序裁定，你被剥夺职务，脑电波封存两年，身体回收另做安排。”
“服刑期满之后，你会转为黑甲战奴。”
“长官，冤枉，我冤枉。请给我一次申诉机会，请务必给我一次……”没想到对自己的处罚，居然如此严厉。祭司戴维斯吓得脸色煞白，躬下身体苦苦哀求。
然而，没等他将乞怜的话说完，区祭本杰明·托马斯的投影，已经轻轻挥了下前爪。
虽然隔着数千公里，戴维斯却立刻倒了下去，身体快速缩卷成为球形，随即，再无任何动静。
“罗伯特，你接替他的职务并且接管这艘空天战舰。”连看都没看戴维斯的躯壳一眼，区祭托马斯·本杰明继续挥动前爪，快速安排，“罗密鸥副区祭会带着已经完成任务的三艘战舰和两支战奴大队去支援你们。天明之前，我要看到目标范围之内，所有土著的尸体！”
“是！”灰发副祭司罗伯特因祸得福，回答得格外响亮。身体，也快速转换成一头超大号蓝色蟑螂，胸部绿线标记缓缓消除。
“诸位，努力，真神保佑宙龙神族，武运昌盛！”区祭托马斯·本杰明和副区祭罗密欧同时念诵口号，身影相继消失不见。
“真神保佑宙龙神族，武运昌盛！”刚刚升官的罗伯特带着所有粉绒毛，绿头盔和黑甲，齐声重复。
蟑螂状的头颅上，没有表情，但是，每一个声音，都透着狂热和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