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兵邵记”，仔细一想还真是有点熟悉。
灯下的脑海中首先闪过的是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
喔，那个油嘴滑舌奸诈无比的店小二。
大名儿叫什么来着？
是了，【大梦书狷狂】，世界上曾经广播过的。
灯下一面正想着，一面跨进矮小的店面，眼前居然真的出现了写着“大梦书狷狂”几个字的胸章，反应不过来的她险些撞了上去。胸章的主人依然穿着丹紫色的道袍，背靠着一口锅炉一样的大家伙前忙碌着，察觉有客人来了，依然头也不抬：“需要什么武器？”
连货物都不摆，这么横……
灯下说：“枪，长短无所谓”。
“现在几级？”
“93”。
“喏，自己先挑挑”，哗啦扔过来一堆枪。
灯下仔细查看。不一会儿，埋着头的道士好像心情突然好起来了：“哈，你还算机智，知道这儿的枪不错，今天早上有个连攻击性武器都不带的近战，居然要一个人出城去打怪，哈哈哈，还买了一堆给NPC补血的废物，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你敢不敢抬一下头？
“选这把”，灯下干巴巴地说。
道士仿佛被这位顾客平板似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看了眼灯下选择的武器，咕囔：“眼光不错，不过怎么这么没有幽默感？”
边说边撩起眼皮瞟了一眼，看清来人，乐了：“嚯！巧了！还真是你呀小蠢萌~”
说着谄媚地凑近一些：“大老板，你知道那次任务我只用卷轴做出来一百碗【回元露】，站了整整三天只送出去三碗，改成卖得果然有人上钩——完成那个任务多亏了老板你哟！”
又添油加醋地说：“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呢？小蠢萌，要不要伦家以身相许呀？”
切，灯下不理他。
于是意料之外的，他并没有看到他的顾客气急败坏的神情，她依然神色淡淡，只说：“那就打个折吧。”
“应该的应该的”，道士又弯了弯眼睛，“那个，其实任务指示我站在季华城门口装作小二送【回元露】的，我私自提了个价……”
“噢，那你多给我打点折吧，买完药都变穷了呢。”
还不恼？道士蛮惊讶的，不仅如此，反倒偷鸡不成倒蚀把米——打折，打就打吧！
“八折……零头抹掉，14银整如何？”
“8银”，灯下表面上不为所动。其实就这个品质而言，14银价格还算公道。
“哎哟！您这可是狮子大张口了啊！”道士跳起来大叫。
“早上那事儿刚过去，你觉得我能信你么？”灯下冷笑两声，“我觉得6银差不多。”
“不一样啊！正经生意人家可是好好做的，”道士委屈，“这品质杠杠的，破防加4点，去越级打个野怪啥的没问题，速度加百分之十，逃起来也没问题……哎！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去生活玩家排行榜上看看，是不是有我的大名！”
“能上生活玩家排行榜的一定很富咯”，灯下手指划着圈，慢条斯理地说：“不差这点钱吧，怎么说我可是帮了你大忙——”
“得得得，成交，您别再讲了，恩人！”
“哟，不叫我‘小蠢萌’啦”
“您这么精明，不叫了”，偷偷嘀咕，“今天不叫了”。
灯下倒是有更好奇的事儿：“你随便叫一朋友来，把【回元露】一股脑儿送他不就成了？为什么浪费三天的时间？”
“我倒是想啊，可惜，他们不是系统说的‘有缘人’。”道士神神秘秘地说。
好吧，灯下没工夫计较了，还是好心地支付了14银，之后直接闪人。
“哎，等等！“道士追出来，灯下挑眉看他，他说：“盾和枪有不错的组合技能，老板你学了吧？”
这个真没有。灯下也不过昨天才重入游戏，哪里想得起来去点技能？
“谢了啊”。
然后在技能学习师那儿学了个目前最需要的，【横扫千军】升级版，【风暴卷地】，其实就是枪像卫星一样环绕着盾一起转……
不管怎样，这次准备齐全了许多，在沉沙沼泽刷怪也顺利了许多。
灯下越刷越兴奋，她与壮汉配合无间，只需要用枪点地探路便一路顺畅无阻地拉怪灭怪。其他生物看了多少让她反胃，她便尽量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向一堆堆橘红色的的鹭群里放技能。
成片的鹭飞起，像遮天蔽日的红霞，像另一个世界的火烧云，在这黑黢黢的沼泽中，美得不可思议，她不由仰头，忘了自己带着VR镜，仿佛置身现实，又仿佛现实才是另一个虚幻。
良久，灯下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继续刷怪。
上课那么瞌睡，现在做这么枯燥的刷怪居然无比清醒，自己这是什么心理？
“阿宣~”
“阿宣？”
“阿宣！”小茉唤了几声，想问奚子宣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吃晚饭。可对方依然毫无反应，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屏幕前VR镜覆盖下她紧致却泛着红光的半张脸和放松惬意的身体。
阿宣……
小茉心中一堵。她并不是反感打游戏的人，可顶顶讨厌那些平时白日蔫蔫儿的困顿的眼睛在显示屏前迸发出的专注和光彩，这让她困惑不解。他们，究竟真正生活在哪个世界？
另一边，灯下很满意自己的升级速度，她已经77级了。
沼泽本就昏暗，她在其中不辨日月。不过，在沼泽中的位置也随着等级的提高一点一点不断深入，直至挪到漂浮着的团团浓雾前，她才把陷入泥中的壮汉阿姨收回左腕上，自己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奇怪，靠近雾的地方原本仿佛的其它沼泽生物都消失了。
试着用手触碰雾气，得到了一个“腐蚀”的减益效果，她咬咬牙，干脆对着雾气放个【横扫千军】，盾携着烈焰急速飞旋了出去，好似攻击到了实体，速度被放缓了许多。
雾气团颤了颤，接着令人不安地涌动着渐渐收缩，形状不停变幻。
虚拟现实太逼真，一切尽在目前，令灯下毛骨悚然！
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想不到紧张之下终于马失前蹄，一脚踏入沼泽软塌塌的泥中，控制另一只腿发力去拔，却越陷越深。
糟了！
而诡异的雾气最终聚集成了椭球状，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声。浓雾中有什么东西渐渐浮了出来，像一大堆无序的细小的颗粒……紧接着，无数双翅紫蜂蜂拥而出！
灯下失声惊叫。
带着VR眼镜，她只觉得黑紫色的小蜂铺天盖地，离得近了在便她眼前放大无数倍。就算没有密集恐惧症，她又哪里能忍受？
她惊慌万状。甚至恨不得丢掉枪就跑！
不是不想跑，陷在泥里实在跑不掉啊！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她被紫蜂包围了，混乱中她反应过来这只是虚拟，不会真正受到攻击，于是这才想起来反击，不管用的是什么技能，只管闭上眼睛敲击键盘，乱放一气。
然后眼前是遮天蔽日的红名。
她居然还看清楚了一个——【巨噬魔蜂】，79级。一只79级，这儿可有一大群啊！
什么鬼地方！
什么鬼策划，鬼美编，鬼虚拟视觉效果！！！
身体不断下沉，她已经认栽了，突然想起来把壮汉召出来，垂死挣扎一下。
壮汉被蛰得嗷嗷叫，灯下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
她在泥水里扑哧笑了下，壮汉却怒吼一声！
吼声中，有冰蓝色的光芒如水波般涌起，漫过叠叠紫蜂，那些嗡鸣着的小玩意儿全都凝结在空中。冰花绽放在头顶，像渐渐长大的星星。
天地静止。世界如霜。
这、这么厉害？灯下差点吞了舌头。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不着调儿地看风景，向半空中扔了一个【风暴卷地】，将它们噼哩叭啦叮铃咣铛全砸了下来。
然后又是一堆技能乱丢，这一次向地上丢。
偷空瞟了一眼壮汉，阿义看上去兴奋极了，哼哧哼哧地踩豆豆……嗯对，他帮了这么大的忙，她就不叫他阿姨了，嘿嘿，她是个善良的人~
大概有五秒的时间，小豆豆们又挣扎着动了起来，灯下赶紧两眼一闭，低头发动技能【一击撼地】，给地面上方圆二十尺的敌人带来持续三秒的【晕眩】减益效果。
枪出如蛟，盾舞似龙。
接着……打豆豆，踩豆豆。
“大宣！”
眼前有黑影晃了晃，奚子宣稍稍揭开VR眼镜瞅了一眼，是小茉，还有饭菜的香气，于是最后放了一个【风暴卷地】，又给壮汉和自己加了个防御技能【守护】，就摘下了眼镜，剩下的全交给壮汉了。
是小茉的手在眼前晃。
“刚才叫你去吃饭你没听见，我去吃的时候就帮你带了一份。”说着放下一个餐盒，“喏，趁热。”
奚子宣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只是小小的细节，虽然也许是别人的举手之劳。可对她来说，却是不一样的感受。
她连谢谢都不知该怎么说，迟了一会儿再说又显得矫情，于是低头扒饭。
方才的刀光剑影弥散与眼前，有一丝丝落寞和不自在突然无声地探出细芽，触碰奚子宣的心口。眼前的食物不多不少，恰好将她内心的空洞填补。
有菜有汤，香气扑鼻。
小茉看着狼吞虎咽的她，叹了口气。
“看在你刚开始玩两天，懒得多说你什么……和你聊过我哥吗？我初三的时候他高三，也许是压力太大的缘故，他特迷恋打网游，每周末和同学去网吧，还烦我爸妈说，其实快高考了家里谁敢说重话啊……”
小茉目光有些飘远。奚子宣停下箸仔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