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太子不纳妾,却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京中饮花楼,乃是王孙公子们喝花酒的地方。
太子自持,只是偶尔会去。
但是自昨日从饮花楼中回来后,东宫中便传出,太子殿下带回里一名男子。
不仅如此,还好生养在了外宅,这可是头一遭。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这位男子长什么模样。
我不好奇,倘若我愿意的的话,还能细细为他们描述这男子的长相。
因常年卧病,身形单薄,唇薄眼长,又满身书卷气,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模样。
一母同胞,我哥生的极好看,我却平庸无奇。
救风尘,本应该是一出好戏的,可惜我没机会看。
「男人?」
太子妃脸色几变。
她没想过太子会兼好男色。
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不光好男色,还尤爱落难书生。
我哥的同窗好友失踪前来给我哥传信,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必须避开太子」。
从此那满怀抱负的青年人便好像被人抹去了痕迹,杳无音信。
太子妃拂落了满地碎瓷。
她又是平静地笑着的,满不在乎地踩过地上的狼藉。
「我去瞧瞧太子殿下收了个什么样的妙人。」
笑面无笑意,太子妃是怒极,踩着血往外走。
我跪在碎瓷上拦,「娘娘,你受伤了。」
太子妃回身一巴掌扇偏我的脸。
「贱婢,本宫说要出去,你该去替本宫备车撵。」
我派人去请了太子。
太子妃带了一条鞭子,她径直走进了里屋。
男人长发披散,挽起一髻,素青色衣衫松垮地披着,露出一节白嫩孱弱的颈子。
太子妃一下便红了眼睛,一鞭照着脸抽了下去。
苏今将头偏了一下,捂住脸,躲的角度很巧。
没有让那鞭子抽到脸上,免得毁容。那鞭子落在他的手臂至手背,抽出一道狰狞的血痕,鞭尾扫过脸颊,留下了一道短痕。
会不自觉地勾起人的施虐欲。
苏今冷冷淡淡地看着太子妃,放下手,血染红了衣袖,顺着手淅淅沥沥的淌了下来。
模样似乎在等着太子妃落下下一鞭。
太子妃高高扬起鞭子,然而没有落下就被截下。
「怎么伤成这样还往外跑?」
太子蹙眉将人打横抱起,看着太子妃受伤的脚掌,并未看榻上的人一眼。
「殿下怎么不将人带回东宫?」
太子妃柔声问,与刚刚扬鞭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样的人怎么配带到你面前,污你的眼。」
太子也看着太子妃的眼睛答,他向来是懂得如何安抚太子妃的。
「原是这样。」苏今原本冷眼看着,现下垂了眸子。
「太子妃受伤了,殿下早些回宫吧。」
再抬眼时,那双冷淡的眸子微微红了一圈,苏今起身拢衣往外走。
受鞭的那只手垂着,血迹已经半干涸。
太子的目光一滞。
7
「你们是怎么侍奉太子妃的?」
太子目光转向我,一个茶盏已经砸在我的额角。
似乎还不解气,抬脚踹向我的心窝。
「太子何必在这里甩威风。」苏今声音倦怠,「带着太子妃回宫再罚就是,我见不得血。」
太子妃额上已经青筋暴起。
「贱人——太子爷还在这儿,你在同谁说话?」
「孤做事,轮得到你来置喙?」
太子回头看他,似乎也是怒意。然而却是生生收住了那一脚。
「将这地洗净。」
这句话是对伺候的婆子说的。
「罢了,你伤的重,我带你回宫。」
太子转头对太子妃道,还是柔声地哄,却没有苛责苏今的无理之罪。
太子妃大概也察觉到了,脸色一僵,随即低声应了。
唯有我垂眼,匆忙掩饰眼里湿意。
苏今身形单薄,在晚风里咳了两声,一眼也没分给我,去了院子的另一角。
我跪在地上为太子妃上药包扎。
「是你去请的太子爷?」
我哭着伏地,「娘娘受伤了,我拦不住娘娘,只能遣人去请太子殿下。」
「娘娘伤的很重,是奴婢没用,劝不住娘娘。」
太子妃抬起我的脸,细细打量。
「你为何对本宫这么忠心?」
「娘娘提拔我,让我不必再受人欺负,再没有人比娘娘对我还好了。」
我眸中尽是仰慕。
太子妃松开我的脸,挑起眉。
「傻丫头。」
「那男子生的真美啊,比本宫还要美。难怪太子殿下会拐着弯护着他。」
太子妃低声喟叹一声。
我跪地笃定地回,「那人连妾也做不得,如何能和娘娘比较。只要太子殿下一腻烦,不过一蒲草而已。」
太子妃看过我的脸,又看见我膝盖的伤,难得体恤。
「下去敷药吧,明早再来服侍本宫。」
看来是听进了我的话。
可是娘娘,那人虽连妾都做不得,可是能让太子抛下你一次,之后便能让他抛了你无数次。
8
太子妃再次变回了贤良模样,对苏今不管不问。
她很聪明,明白在太子最新鲜的时候不去扫兴,所以太子依然爱宠她,娇惯她。
太子妃开始着手操办自己的生辰宴。
生辰宴办的盛大,太子殿下陪太子妃坐在主位。
两人毫无芥蒂,太子温柔小意,太子妃稍显刁蛮,惹的席上众人艳羡不已。
直到太子近侍匆匆附耳到太子耳边。
太子腾的起身,把太子妃都吓了一跳。
「我先去安排一些事,你好好同她们玩笑说话,晚上我就回来。」
太子妃脸色稍变,看向一旁的近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然而太子没有再等,径直离席。
「娘娘真是好福气,我们的夫君哪有太子殿下这般温柔体贴?」
「太子殿下勤政,太子妃娘娘贤良,将来定是一对名垂青史的帝后。」
众人接连夸捧起来,声音里都是艳羡。
太子妃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同众人玩笑起来。
宴席散去,太子妃转头问宫人。
「太子殿下究竟去了何处?」
宫人战战兢兢地跪下回。
「太子殿下去了西街。」
太子妃大口喘着气,怒极反笑。
西街正是太子安置苏今的地方。
「去做何事?」
「……不知,太子暗卫拦下了我们的探子。」
「好,好啊。」
宫人回禀完就赶快退下了,生怕殃及。
太子妃抚起了掌,胸膛起伏,正要发作,却是捂着胸口神色痛苦。
竟是被气的发作了心绞痛。
太子妃滚在地上,脸色涨紫,神色痛苦。
只要没人去喊太医,她马上就会死。
我的手伸向她的脖子,只要稍微使出一点力……
不,不行,还不够。
我将太子妃扶起,忠心耿耿地喊。
「来人,传太医救救娘娘!」
9
太子妃被救了回来。
醒来时太子坐在她的床边,神情歉疚。
「是我不好,把你一个人抛下。」
太子妃苍白着脸扑进太子怀中,泣不成声。
太子抬手安抚。
太子妃抬起头就看见了太子腕上缠着的绑带。
「殿下怎么受伤了?」
「孤出去办事,难免负伤。」
「殿下真的是出去办军务了?」太子妃泪眼问。
「你又胡思乱想了。」太子没有正面回答,刮了刮太子妃的鼻子。
我看着太子腕上的伤口出神。
苏今体弱,曾有医师诊过,须得用健康男子的血为药引,慢慢才能补起来。
「哪有这种骇人的药引?」
苏今送人出去,瞧见我和嫂嫂起了心思的模样,哭笑不得。
那段时日嫂嫂看路上的男人眼睛都移不开,我总担心她要扑上去放一碗旁人的血。
想来太子请去的医师也有了同样的诊断啊。
我不再看他们情意绵绵的模样。
自古喜爱的由来,一半在容貌,一半在经营。一个男人一时被情绪所感染,割血救了爱人,他第一个感动的一定是自己。
他自觉这份爱已经感天动地了。这样就算太子对苏今从前有五分钟爱,那么他以骨血为苏今当药引之后,这份喜欢便变成了七分,今后每割一次血,这骗过自己的「爱」也便加深一分。
太子妃知道太子去办军务之后,心情好了许多,病也好了起来。
直到太子放血救人的消息传遍了东宫上下。
太子妃是最后一个知晓,是她在散步时宫人的议论传到了她的耳中。
「听闻太子殿下足足放了两碗血,一勺一勺喂进去的。那男人昏迷不醒,闻着血腥味就往外吐。太子殿下只得继续放血,仔细地喂。」
太子妃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她想过太子是被那个狐媚子勾去了,却没想过太子能为了那人放血,这般小心翼翼地想留着他的命。
太子妃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10
太子妃被勾起旧疾,元气大伤。
一直带着九皇子在外礼佛的太后回宫了。
「没有约束好太子,是你无能。放纵宫人随意嚼舌根,是你无信。三言两语就被气的一病不起,是你愚蠢。」
太后冷脸斥责,对这位太子妃,她似乎并不喜爱。
不,不光是太子妃。
「太子的所做所为我已经知晓,让他不必来给我请安了。哀家不想见到她。」
太子妃脸色苍白,但还是不忘讨好。
「这宫人是是上次为皇祖母绣披肩的,您还赞过她的手艺。我让她给九弟做两身衣裳吧。」
「烨儿受不得你们的好意,你们夫妇二人且去独善其身吧。」
太后抬手,示意我们退下。
太子妃咬着牙,竟一言不敢发,退下了。
九皇子是个痴儿,我稍一打探只得到这个消息。
好好的皇子怎么会是痴儿?为什么九位皇子除了太子只余一?
除去胎疾,那便是只是人为了。
我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可怕想法惊住。
那么太后对太子的态度也就有迹可循。
要讨小孩子的喜欢是很容易的事,从前在村里旁人家父母做工时,就常常将孩子送到我家让我看着。
九皇子会在正午时在御花园玩耍,我借机送了九皇子一只精巧的布老虎。
没到傍晚,我便被人带进了太后的永寿宫中。
那只布老虎被太后掷到我的脚边。
「说,你奉了谁的命,敢蓄意靠近九皇子,还在玩物里下了这种成瘾的药粉!」
太后雷霆之怒,压的人抬不起头来。
我吸了口气,尽量镇定地答。
「奴婢罪该万死。太后娘娘既然已经察觉到了奴婢在里头撒了药粉,那太医应该也告诉了娘娘,奴婢所撒药粉的量不多,且药粉无害,只是稍微有些安神之用。」
「还在故弄玄虚,拖下去。」
太后拂手,有人敢对九皇子下手,显然是触到了她的逆鳞。
「奴婢大可下见血封喉的毒药——」
趁着周围人都被这一句话震住,我磕头继续道。
「但是奴婢没有。奴婢知道九皇子受伤的真相!」
良久的沉默之后,我的冷汗落下。
太后终于抬手。
「你们都退下。」
我果然赌赢了。
11
「哀家为何要帮你一个婢女对付哀家的孙子。」
太后默不作声地听完了我的血海深仇。
「太子不仁,该为那些人赔命。」
「可惜,那是你们奴婢的想法,身居高位的人,本要手狠心黑。」太后的话音又是一转,「但是太子动了自己的手足,害了哀家最疼爱的孙儿,也该受到惩罚了。」
「苏氏,但是你谋害太子……」
「奴婢会死的——在一切完成之后。」
我再次伏首,太子与太子妃均未查出我的身世,但是太后却叫我苏氏,她是在警告我,这是连杀遍手足的太子都忌惮她的原因。
要借贵人势,总要承担些后果。
「太后寻了你?」
我刚一回到东宫,太子妃就拦下了我。
我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欢欢喜喜地道。
「奴婢方才在御花园遇见了九皇子,九皇子拉着奴婢玩了一会,太后便喊了奴婢问话。」
「这倒确实是你的造化。」
太子妃有些意外,略思忖道。
「那你以后便多在九皇子面前混脸熟。」
东宫不得永寿宫待见,九皇子也已无威胁,自然要想法子拉拢。
12
冬日将至,太子妃的身子恢复的很慢,但是太子陪着太子妃的时间越来越少。
据说苏今好不容易被太子养回了一点精气,太子小心地守着。
太子妃摆弄着各色的刀具邢具,突然开口问我。
「听闻今日太子爷要入宫面圣。」
「是。」
太子妃便扶着我从软榻上起身。
「那就走吧,咱们去看看那苏今。你说他要是死了,太子爷可会对我发火?」
她狡黠地笑着,仿佛顽劣少女。
「自然是不会的,那人如何能和娘娘比较。所以,若让他随便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我垂头,语气平常地答。
太子妃便满意的笑,命我搬着那两箱刑具。
「这些丫头,只有你勉强懂我的心意。」
苏今更瘦了,原本明显的腕骨如今居然更加嶙峋的突了出来,面色更是苍白透出青。
那些传闻他被养回了些精神,果然是瞎话吗?
我像当时守着兰秋一样守在外面,里面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刑具碰撞的铮鸣之声。
整整半个时辰,血腥如此浓烈,让我想落泪又想吐。
然而那个踏进大门的太子殿下却没有在门口镇定观望,而是又慌又乱地推开了门。
太医鱼贯而入。
「你为何不抵抗!」
太子的声音在吼,听起来已经近乎悲鸣了。
然而被他质问的人不知怎么的没有回话。
是没有撑过吗?
但是那也是应该的,这样撑着确实是太难了。
所以哥哥,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也没有事。
「你……你居然恶毒至此!」
太子剧烈地喘着气。
直到如今,那些血腥不堪的事发生在了他所在乎的人身上,他方才觉得恶毒吗?
「恶毒?」太子妃的情绪激动起来。
「……我将来与你共享天下,万民皆为我脚下尘。只是杀一个男娼,有何不可。」
太子妃言辞激烈地质问。
她将太子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记的清清楚楚,她也不信太子会为了一个男人对她如何。
「毒妇,来人!来人,将太子妃……」太子胸口起伏。
太子妃沾满血的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打断了太子的盛怒。
「我有孕了。」
「……」
门框上的木刺扎进我的手中。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妃要选今日来折磨苏今。
我捏紧的手开始颤抖,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血!只能换一句毒妇吗?
一道微弱颤抖的几不可闻的声音打破了这凝固的沉默。
「我……不抵抗,因为我愿意……为殿下而死,咳,殿下…不要再为我…伤及自身……」
我的眼泪闻声砸下。
那一口气,是怎么撑你走到现在呢?
13
「阿今——」
「将太子妃押回宫中,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踏出东宫半步。」
太子立马扑向了苏今,一边飞快下了令。
那日过后,娘娘就真的在东宫之中,再也没有机会找苏今。
冬日到了,太子妃在暖阁里一边养身子,一边养胎。
太子妃爱极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她会温柔地对着它说话,也会将女红从头学起,只为给它亲手缝衣裳。
「太子殿下怎么还不回来看我呢?」
太子妃孕期敏感,时常哭着问。
太子自然是不会回来的。
苏今唯靠药物吊着命,太子日日放血为引,唯恐呼吸声重了一点这人就飞了。
太子妃也不会罚宫人了,有了孩子之后,她反而相信了积德一说。
「你替本宫去护国寺供灯了吗?」
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太子妃便神情轻松些。
其实我想问她。
我的娘娘啊,你也怕了吗,你也有想要百般周全之人了吗?
14
太子妃的产期在秋日。
我拂落床边落叶,关上窗。
太子妃照例问苏今死了没。
「还剩一口气,太子殿下陪着呢。」
我也照例答。
所有知晓内情的人,谁不啧啧称奇,那病秧子病的只剩一把骨头,又受此折磨,看着就是当即要死的模样,谁知生生撑了七个月。
还有传言说是太子的真情感动了上天,上天觉得不收苏今性命,熬过这个冬日,苏今就该好起来了。
我笑了笑。
「今日为娘娘讲个新鲜的故事吧。」
太子妃已经习惯听着我的声音入睡,于是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就讲奴婢家乡一个绣娘的故事吧。」
「……她想着有了这笔钱就能供夫君继续读书了,可是她没回来,连着肚子里的孩子。」
太子妃已经睡不住,睁开了眼睛。
我微微一笑,继续往下说。
「她的小妹说要替嫂子报仇,于是进宫当了奴婢。他的夫君烧了自己所有的书,顶着落魄书生的身份进了饮花楼。」
「……」
太子妃的眼中后知后觉地出现了惊恐,她盯着我的脸,仿佛不认识我似的。
「故事的结局,奴婢还没有想好。」
「娘娘,太后很期待这个孩子。」
我把手放在太子妃的肚子上。
太子妃撑起身子,惊恐地喊人,仿佛我是鬼魅。
「来人!来人——」
门外无人应答,偌大的东宫仿佛空了。
终于,太子妃脸上的恐惧渐渐转变成了痛苦。
「来人,为娘娘接生吧。」
我脸上笑意消失,外面一直候着的太医这才进来。
「请太子,去请太子……我想见殿下。」
太子妃咬唇,眼睛里都是哀求。
「殿下放了太多血,现在正躺在榻上,不能来看娘娘。」
「不过娘娘不用害怕,黄泉路上,你与太子殿下可结伴同行。」
我像之前许多次那样,守在外面,顶着月光听着屋中传来女子凄厉至极的喊声。
太后只有一个吩咐,保小。
夜里传来一声并不嘹亮的的婴儿啼哭。
「……让我看看。」
太子妃的声音虚弱至极。
「从此以后,他母妃的身份对他来说是耻辱。娘娘还是不必看了。」
孩子被嬷嬷抱下去了。
太子妃终于哭了出来,「绣娘,我错了……让我看看我的孩子,求你。」
「娘娘,奴婢错了,奴婢腹中还有孩子——听说我的嫂嫂死前也是如此哀求娘娘的。」
我以为自己会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亦或者是匕首剜下她的肉,让她跟嫂子一样流血而亡。
可是我没有,我透支了自己所有的勇气,谋划与忍耐。
最后只能轻飘飘这样地对她说,看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面若金纸。
产褥全部被血染红,太子妃断了气,却看着孩子的方向没有闭上眼睛。
15
我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我太累了,只想看看我哥。
西街乱套了。
太子殿下死了,死在了男娼的榻边。
我恍恍惚惚地听着周围的人说着什么。
我撑着门边,能看见里面的情形,苏今身上穿的是干净的青色衣衫,衫上有笔挺的青竹,那是曾经江南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他双手安静地合于腹部,离榻边那个男人很远。
安详的仿佛不曾遭受一切痛苦。
「公子早就连榻都下不了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刀砍在了太子殿下的颈脉处,血直接喷了出来。」
「他居然还有力气挣着换了一套衣服,是在宫里丧钟传出的时候断的气。」
洒扫的婆子新打了桶水,泼在地上。
她不关心死去的是太子殿下还是男娼。
只是骂了两句,「这么多血,又不知要洗几天的地。」
16
「哀家许你一个恩典。」
太后抱着那位刚刚出生的太孙,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奴婢想要两个恩典。」
「且说出来,让哀家听听。」
「第一个恩典,希望太后能允我兄嫂合葬,身归故里。」
太后稍微意外,但还是允下。
「第二个恩典,希望太孙在太后的教导下,能成为一个恤下贤明的君主。」
太后沉默了,「你……」
「世间已无奴婢留恋之处,活着于奴婢是折磨。」
「奴婢要去找兄嫂了,若是能赶的上,下辈子还能做一家人。」
我最后一次向人磕头。
回到江南时,江南是阴雨潮湿的冬日。
几家窗扉透出暖黄灯光,少时美好回忆犹在眼前。
我推开记忆中那道门。
哥哥坐在桌前,嫂子笑着冲我招手。
「小妹,快来!看我为你买的首饰。」
嫂子,你终于来找我了,我想抱怨。
我走了好久好久的路才抓到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