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兰尼斯显然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纠缠,挥了挥手。
“看样子您并没有准备多余的椅子。”奥丹姆嘶哑的笑声让人发颤。“古罗兰尼斯,我猜猜,是教会的远征军让你感到害怕了吗?只要你愿意效忠于教会,我想西境还能够保全。”
“教会与古罗兰尼斯不和?”梅洛斯开口,她看着奥丹姆的眼神充满了轻蔑。
“喔,真是美丽动听的声音,障眼法?梅洛斯之神降临来劝说我吗?”奥丹姆嗤之以鼻,“真是可悲,教会的意思很明确,古罗兰尼斯,并非只是讨好你,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你不是非常讨厌锡瓦拉他们吗?”
“可我更讨厌教会。”古罗兰尼斯咬牙切齿,他对于教会似乎有着深仇大恨。“奥丹姆,有人需要和你谈谈!”
古罗兰尼斯甩头就走,米诺也跟着一同离去,恶臭的地牢就只剩下了梅洛斯与囚犯两人。
“能不能让我喝点救?石像小姐。”奥丹姆肆无忌惮,他觉得古罗兰尼斯不会拿他怎么样。
瞥了眼脚旁的那桶酒,梅洛斯踢了过来。“就不怕我下毒吗?”
“美丽的小姐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是吗?让我想起来了……以前套在脖子上的麻绳,那一种感觉真是让我心有余悸啊,直到套那粗糙麻绳的是谁吗?就犹如你这么美丽的小姑娘,谁有知道她会是杀手呢?”
“你没死,不是吗?”
“是的,我没有死。”他耸耸肩,语气显然变得懒散,咕噜咕噜喝气了酒。
他擦拭了嘴巴。“你说的没错,我是没死,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救了我的话。”
“我不是来和你谈谈你的往事。”梅洛斯提高了声音警告,“你是教会的人,对吧?”
“哦?古罗兰尼斯不告诉你吗?嗨,你的身份在我眼里看样子有待定义。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魔法的幻想,也许真的是。”奥丹姆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此时与他平日的作风俨然大不相同。
“套我的话吗?好啊,我倒想知道你们要套我什么话。”
他喝着酒的样子真让人厌恶,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梅洛斯心想,她目光犀利,却无法对这个人造成任何一点心理的压力。因为他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梅洛斯之神,就像她起初不愿意相信她失去了所有太子们的支持那样。
真是糟糕透了。
“你与教皇直接接触?”
“哈?怎么可能,用不着这样。”奥丹姆打了个哈欠,他的脸上出现了红晕。“好歹我是图里雅家族的唯一血脉,虽然这个家族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没有军队,我能够干什么呢?但似乎有人要将我赶尽杀绝,所以教会救了我,她们给了我一个机会。”
“效忠教会。”梅洛斯说出了这四个字。
“对,效忠,我是对教皇效忠还是对教会效忠呢?都一样,我只知道我要来劝说古罗兰尼斯与教会合作,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可我听别人说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会就试图拉拢他,即便那个时候教会还没有成立。”
“多久?”
“这重要吗?”直视梅洛斯的眼睛,奥丹姆哈哈大笑,他真的是喝醉了。“你在打听……古罗兰尼斯的往事?嗨,他不是你的君主吗?你知道这些又可以得到什么便宜呢?”
“我知道这些,对于古罗兰尼斯而言又有什么坏事呢?”
“你他妈的可真是——”奥丹姆翻了个身,眨了眨眼睛。
“小机灵……我可以告诉你,当然了,我也不知道那是否是真的,毕竟也是在教会厨子那里得知的。二十年前,一位名为米捷拉的太子就偷偷找过了他,虽然被拒绝了。多么愚蠢的决定,不是吗?为什么要与教会作对呢?古罗兰尼斯真的蠢得无药可救,他以为他是真命天子吗?不,他就是个高傲不懂得屈服的家伙。”
微笑在梅洛斯脸上绽放,那是愤怒与凄凉,现在她已经开始接受了现实。一旦古罗兰尼斯与教会不和这件事情是成立的,那么也无疑是告诉着她,米诺并没有编造谎言,所有的太子确实都离她而去。她一直不敢接受的事实还是出现了。
她害怕自己被黑暗吞没,即便自己畏惧光芒。梅洛斯失落的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关上门,奥丹姆也不想逃跑,他知道自己是跑不出去的,可能还要挨一顿毒打。
“母亲。”
看着梅洛斯回到了大厅,米诺看出了她的失落,还没等伸展双手去迎接安慰,她就倒在了地上。
她梦到了鲜血,那是开裂的天花板,开裂之后是血雨,旋即之后便是弥漫着辛辣的烟雾,她听到了人们阵阵的呻吟,也许是她的,也许人的。时时发出痛苦尖叫,那烟雾熏得她直流眼泪。
我在哭?一定不能让墨莎看到,一定不能。她是堂堂神之古堡王座上的神,是造物者。可她哭得好厉害,全身疼痛难耐,就好像是遭到了毒打,那是什么时候呢?虚弱到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闭着眼睛聆听着一切。
她仿佛躺在野外,朦胧的视野里开始出现繁星,身体还是痛的厉害,就好像被束缚了灵魂。这不仅仅是在城外,还是在冰雪之中,这是个没有色彩的世界,成群的乌鸦在视野里旋即,敞开的翅膀犹如雄鹰,大片大片的,在灰色的世界里笼罩阴影。随着它们的移动,就像是覆盖的黑云,是狂暴的云,升起而又陨落,它们在悲哀的嘶叫,她听到了乌鸦们在哭泣。
我是乌鸦,我是乌鸦……
心中一个声音在告诉着自己,可她不是乌鸦,是……是什么呢?记忆变得淡漠,梅洛斯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从来都是用神来自称。
这个世界起初无声,当醒来时却又发现还是在梦境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到犹如泡沫,只有当泡沫消散时才能知道其中的真实。灰暗的世界里传来杂乱的声响,地底窜出了死尸,白色的蛆在腐烂的黑色尸体里钻来钻去,灰暗的姐妹,它们原来是乌鸦群组成的幻觉。大片大片的尸体蔓延在荒野,有人类的,也有魔物的,还有诸神,她们全副武装,犹如故事中的女武神,听从着号令……
死尸,很多很多死尸。它们了无生气,满脸呆滞。她跨过这些死尸越过,看到了很多很多人,面目全非,僵硬而又肿胀,同样其中也有认识的人。
那是巨大的龙,犹如巨上,哈曼克斯的骨骸上长满了枯萎的花。还有斯芬克斯,她还看到了格罗斯、卡拉尔、诺伊、洛以及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在尸体堆之中,死者的铠甲鲜亮色泽,只余或白或灰的单调装饰,以及凝结的黑血。
铠甲伤痕累累,千疮百孔,就和那些死尸一样,撕裂毁坏。他们为什么会死?从前是知道的,现在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里似乎还有一个活人,她看见了,那个人跪在地上凝视着远方,背影是那么的熟悉。她试图跑过去与她说话,却赫然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也许是没有嘴,可是触摸起来又是那么的正常。当碰到那个人的肩膀时,她倒在了地上。
那是艾薇!恐惧席卷在内心,那是艾薇!心中告诉着自己,这是艾薇!现在她死了,完完全全的死了,死之前她瞪大眼睛,嘴巴紧闭,身体是那么的冰凉,很快就要化为灰烬。
于是她就开始奔跑,世界都要死掉了吗?她做了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她到底做了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做,远离这些死人,远离……这样她就会安然无恙,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神还是魔鬼了,不管是神还是魔鬼,都不应该害怕。
虽然无法说话,可她依旧是梅洛斯。是的,我是梅洛斯,我是神,为什么要害怕?快停下来……停下来……
穿过了一片森林,那是昏暗的世界边缘。一片……永无止境的湖,或者是大海。
猛然扭头,那一片森林已经不见了,此时自己置身于一个岛屿之中,四面都是黑得昏沉的海。好熟悉,她只觉得这里是那么的熟悉,脑海快要爆炸,她只记得所有的太子都死掉了,为什么会死?她多么的爱她们,可她们还是死了,是为了谁而死?死于谁的愤怒?
当她再次醒来,天依旧是昏沉沉的,自己像是躺在草丛里,闻得到熟悉的芬芳。她在哪?吃力的试图起卧,但过了一会儿,树的轮廓出现在了视野里。她在一颗树旁?这是一颗极其苍老的树,落叶成群落下,就像是飞舞的蝴蝶,可当她抬起头来时却看到了最为恐怖的一幕。
这是一颗惊奇诡异的老树,树枝衡钗,没有一片叶子,秃得如同干木荆棘。
她很害怕,害怕时,大群的乌鸦落下,它们站在树枝上,犹如黑色的叶子。
她感觉到很暖和,也许是乌鸦做成的被子。我在发烧?只觉得全身滚烫,甚至是出了汗,她晕乎晕乎地想,我这是怎么了?
如此的虚脱,乌鸦落在自己身上给予自己温暖,可自己也因此重的抬不起头,整个身体失去了视觉。她努力的回忆,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里?她之前在哪?
艾薇。她仿佛看到了那一双碧绿的眼睛以及只给予自己的微笑,她长得可真美,就和以前一样。那只伸出的手被绿色的光彩所笼罩,那一定是非常温暖与治愈人心的魔法,她贴了过去,每当自己有困难时,艾薇总会率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触碰的那一瞬间,她变成了猫头鹰,血色的光将她打散,一堆羽毛落在了地上……
“不!”她竭力的嘶吼,那声音只能回荡在内心。
脑袋砰砰直响,谁来救我……好害怕……快点结束这一切。艾薇,墨莎,所有人……谁来带我离开这糟糕的回忆……
没人听见,没有人过来,因为她们都死了,世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这一次,她梦到了无数个身影出现在面前,他们面目丑陋,手中拿着鞭子,旁边是那些曾经殴打过她的达人们。这简直是噩梦,他们又回来了!又回来了!人们来来去去,许多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都出现在面前,他们嘶叫咒骂,一口一个灾厄与诅咒。很多人低头看着她,那洁白的牙齿里钻出了蛆虫。
该死!你们这些人都该死!你们被杀死罪有应得!梅洛斯恶狠狠的瞪着他们,听不懂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只有声音在耳旁嗡嗡作响,就好像骚扰的蚊子。
她想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年,她挣扎了一年,这是梦吗?大多数时间她都只想着这一件事情,这是个荒凉的世界,与她作伴的只有骨骸,世界真的毁灭了,大陆沉入海底,只有一个岛屿,四面都是广阔的黑海。
她还活着?梅洛斯犹豫了一下,她一定还活着,否则自己不可能想这么多,她是神,可神也是那么的无力。墨莎呢?她多么想念墨莎,没有墨莎,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胜利了吗?如果自己还活着,那么墨莎一定失败了……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这就是一个梦,什么也都还没有开始。
不知道怎么的,一股难过涌入心头,她只觉得自己全身被束缚,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
下一次醒来时,依旧是老地方,这一次梅林站在自己身旁。他挨着死树一直看着那片黑海,仿佛里面存在着什么。目光凌厉的他只是发出了嗯哼的细微声响,她想说话,让梅林注意到她,可无论怎么样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我们都是雪的女儿。”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梅洛斯无法理解。
当冷风刮过,她再次进入梦乡时,留下了眼泪。所有的一切都是幻想,她孤独一人,她不知道这是否是梦中的梦。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不知道以什么为伴。
这一次她梦见了墨莎,她发誓自己的泪水犹如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