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发出了什么声音,老人有些一惊一乍,他将这具半死半活的尸体拖进了铁门内。那是通往地底下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没有人可以发现,因为在铁门关闭的那一刻,坍塌了。
将近半个小时,老人气喘吁吁,他不停的吸烟,似乎要在今天之内将整个烟袋的烟卷全都吸光。
看着那此起彼伏的胸脯,他叹了一口气,这就意味着她还活着,这个来历特殊的少女。
那是一个脏乱且极其油腻的地下长廊,哗啦啦的流水声从旁边传来。他找来了一块羊皮垫在地上,拖着少女向更深处走,他走一步喘一口气。
老鼠窸窸窣窣的弄出声响,在他踏步走进楼梯时,许多小黑影快速的溜走。
忽然他皱起了眉头,抬头看着上方,边境戍卫军已经赶来了,被废弃的城市忽然出现了大面积魔法怎么都会让人在意,何况这里是被列为禁区地方。
卡特尔联邦的前身,曾经的卡特尔王国国都,奥丁神圣学院所在的地方。
因为战争而被摧毁,原本以为卡特尔王国会因此覆灭,没有想到老国王没有任何犹豫的抛弃了这里,当在教皇的协助下成就联邦王国时,也下令将这儿列为了禁地。
在这个神秘得,充满污秽的地方,有许多魔法的精髓被埋没在此。这儿虽说是禁区,可也是一个淘金的保底,藏有强大魔法卷轴的宝藏之地。
老人擦了一把汗,他细念咒语,一块石墙从脚旁钻出,阻隔了出去的路。他一只手抓住了墙壁上的铁栅栏,这是坍塌下来的监狱,上面爬满了绿青,潮湿的环境让人难以适应。
“第四次‘大清理’快来了啊……”他喃喃,不小心磕到了脚,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穿过层层的入口,这个因为爆炸而坍塌下来的监狱如同迷宫,老人的脑海里就有着地图,他根据着每一个标记点登入入口,连续穿过几条潮湿的走廊,那如同缠绕成线团的线路被缓缓解开,在黑暗中他点燃了火焰,火焰镶嵌在墙上。
转过身,前方终于传来了一丝亮光,一眼看去让人感到温暖。
他松了一口气,终于回到了最温暖的庇护所,那是一个宽敞的图书室,图书室里都是奥丁神圣学院流传下来的魔法书籍,强大的仪式魔法,上位魔法,甚至是被列为禁术的禁忌魔法卷轴。
“奥托!”他向图书室内吹了吹口哨,喊出了奇怪的名字。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尖锐发光的小角,一只半大的独角兽露出了自己粉红色的脑袋,正在发育的独角兽会从粉红色逐渐向淡蓝色转型。它轻轻的叫了叫,澄澈的蓝色眼瞳一闪一闪。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帮忙!”老人又气又好笑的指着后面的那一具女尸体,“太累了!哦不,她太重了!”
独角兽从书架后面窜了出来,它咬住了羊皮试图将那具女尸拖走,可怎么样也无法动弹半步。老人站在旁边捂住脸,他那黑色的头发竖起来像是炸毛。
独角兽贴着他轻声叫唤,意思仿佛是说驼在我背上。
“我想你会后悔的。”老人并没有这么做,继续抓住羊皮往前拖,他双臂冒出青筋,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独角兽在周围徘徊,它不停的叫,这个拥有意识和听得懂人话的魔物非常不满,它似乎在发火,咬住羊皮不怂嘴。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承认我也想这样做。”老人双手一摊,摸了摸脑袋,“可我做不了,为什么呢?因为我扛不动,我背不起来,所以我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将她放在你背上了呢?”
独角兽两眼发光,对于这个回答非常的满意。
老人看着这个不停撒娇的独角兽,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微弱的烛台火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正坐在沙发上的女尸如同傀儡那般,她低着脑袋如同垂朽的低鸣者,无数的枷锁将她的背与墙壁连接,因此得以能够坐在沙发上而不倒下。
那一双垂下的眼帘微微触动,睫毛颤抖,伴随着眼缝打开时,一束耀眼的红光。
“姐姐。”似乎有声音在背后响起。
老人坐在桌前记录着什么,声音有着频率的从少女身上散发,他将那些话语记载起来。浑浊的目光终于闪过了精光,羽毛笔沾上了稀疏到浅白的墨水,独角兽蜷缩在脚旁呼呼大睡。
“姐姐,如果你不去接受,那么总有一个人会死。”
老人屏住了呼吸,整个地底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风声也没有呼吸声。握住羽毛笔的手忽然僵住了,无法再动弹的写一个字,他猛地喘气,沉默数秒后身体恢复到了正常。
“姐姐。”那个声音又来了,从女尸身上传来,却明确的传到了他的面前。
老人全身一凛,猛地扭头。什么也没有,回过头时只看到那烛火跳动了一下,微微颤抖。
他深呼吸,将那些话全部都记载起来,这是个非常奇妙的过程,倾听神的对话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可他却就这样做到了。
一对姐妹神说着彼此伤害对方的话,可又希望彼此可以懂得自己的心情,这非常的矛盾,矛盾到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杀死彼此。
他叹了口气,将那张纸从本子里撕下,丢进了烛火里。
飞舞的灰烬飘到了女尸前,原本大睡的独角兽猛地惊醒,它大叫,警惕的看着那一具女尸。
“我知道了,奥托。”他摸了摸独角兽的脑袋,安慰它,“她快要醒了,我们可是捡了一个好运气,想和你的母亲叙叙吗?你在害怕?也对,你应该害怕,毕竟那些太子……全都死了。”
他在等待,坐在断了一个脚的椅子上,目光死死的笼罩在那一具显得灰白色的女尸上。她一席白色的银发以及惨白的皮肤,身上穿着黑色的礼裙,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死神,又是送葬者。
她的眼帘缓缓的触动,像是要苏醒,可始终不曾睁开。
注视了一会,沉默两分钟后老人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么,是不愿意醒来?有什么东西让一个神那么害怕去面对?”
“姐姐。”那个声音又来了。
就在触摸的那一刻,仿佛有个女孩鬼魂缠绕在她的身边。
“你会永远感受到诅咒。”
“我将永远看着你……”
“永远跟随你……”
……
老人站了起来,独角兽咬着他的裤脚,他并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不要紧的。”
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女尸的面前,看着那如同蜘蛛一样,被网所束缚的女神,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变成了灰色。
“是诅咒么,真是奇怪。”
他走向了图书室深处,“奥托!快来!”
将近数十分钟后又走出来,那只半大的独角兽背着许多本的书籍,它非常高兴的样子,帮老人干活似乎是让它非常得意的事情。
那一本本书相叠,他默念着一长串奇怪的符号语言,那些书籍很快就变成了大瓶的巫师药剂。
红色的药剂代表着驱散肉体,蓝色的代表着驱散灵魂。
而他手中是紫色的药剂,老人挠了挠脑袋,他想笑,却憋住了。
紫色的药剂能够将肉体与灵魂的诅咒进行互换,将隐藏在灵魂的诅咒转移到肉体上,这样更加容易找出诅咒的症状,并且加以驱散。
“可是神是没有肉身的啊……”他拍着自己的脑袋叹息,“这就是一个灵魂诶,好痒……”
他冲着独角兽大喊,“奥托!你在这里待着!我要去洗澡了,两个月没有洗澡了……”
看着老人急促跑走的背影,独角兽瞥了眼那让自己感到温暖而又畏惧的“尸体”,蜷缩在了地上。
死寂,持续着这空灵的世界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底的温度开始身高,紫色的药剂瓶忽然破碎,药水溅射在了独角兽的身上。
“姐姐,你该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视野内一片的昏暗,在那个一瞬间她看到了黑白的世界。
“姐姐……”
墨莎的声音在耳旁回荡,脑海里充斥着那不愿意被回忆的一幕。世界支离破碎,禁忌的吟唱让她深受诅咒,她是死了吗?可为什么又会在这儿。
昏暗的房间里拥有着唯一的烛台火,抬起头看着那潮水的天花板,上方有一大群的人发出了吵闹的动静。
“墨莎……”她第一件事情就是习惯性的呼喊那个名字。
无论当她有多么无助时,只要喊出了这个名字,那么那个身影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墨莎……”
她忽然愣住了,那脑海中打乱的线条被理清,记忆涌动,她才意识到自己仿佛和妹妹决裂了。
内心有些的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那一种感觉是多么的奇妙,也是她几万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
蜷缩的独角兽睁开了眼睛,它看到梅洛斯后立刻大叫起来,后退了几步,又猛地扑进了她的怀中。
它感受到了温暖,绝无仅有的温暖,那是温柔的,来自母亲的拥抱。
“独角兽?”她歪起脑袋摸着它的头,闭上了眼睛。
再次张开,她立刻走进了这个陌生的图书室,听到了水流哗哗的声音,却被最中间那一个偌大的五芒阵公式所吸引。
有目的性有线路的进来,即便这是个模式的地方,可她总能找出方向。
可唯独找不出关于“心”的方向,从始至终她都是迷茫的。
来到五芒阵上,她蹲下来轻轻的触摸,梅洛斯感到了惊奇,这是前所未有的公式,仿佛受到过修改,墨莎式与艾薇式共存,似乎是……
精良的改进。
五芒阵上踊跃着跳动的红色火花,她听着上方一大批人发出的声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墨莎格式的公式居然修改了一部分,这是一个奇妙大胆的想法,艾薇格式被窜改进了公式的开始与结尾,却又非常明显的协调不正确,以至于这个魔法处于半运转状态。
消耗极低的魔力,同时也只运转一半的规则。
一半的规则?极低的魔力?
梅洛斯刚要对这个奇特大胆的想法进行评价时终于意识到了重点,似乎这个结果就是设下这个五芒阵之人的初衷。
“这个魔法……”她推了推抱住自己双腿的独角兽,跨步走到五芒阵中心。
公式咒语漂浮在了眼前,她扫视一眼,这是非常古老没有传承的残缺魔法,那浅色的咒语隐隐约约的记载着古老的名字。
“梅林?”她轻轻地念出了那个名字,“梅林……梅林·骤雨?”
梅林,一个奇怪的名字,她清楚的记得魔法传承中并没有梅林这一条,这是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在最初还未分离灵魂之时,在最悲伤最深痛的时刻用无法理解的力量创造了魔力与魔物。
魔物与魔力挂钩,而拥有强大智慧的魔物们则用魔力整理为了魔法,于是每一个魔法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前缀。
那些名字前缀都是用太子或者魔灵们的明伟冠上去的。
梅林,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陌生的名字,她从未记得自己创造出来的太子与魔灵中有叫做梅林的。
巨大的五芒阵遍布整个图书馆,五芒星之中还有闪动的蓝色纹路。她总觉得这个魔法缺少些什么,而那个魔法师也一定因为这个原因而一直无法改进。
似乎是……缺少了“权利”。
权利是改变规则的根本,而魔法就是用来改变规则的,这个魔法之中缺少了那一种魔力,仅仅是因为梅林那个名字。每一位太子与魔灵都被她给予了改变规则的权利,那一种权利是隐藏在血脉之中,不断相传,正是这种权利使得它们整理出来了魔法。
用自己的名字代表着血脉冠上魔法前缀,使得这个魔法拥有了相应的权利。
梅林没有,正如她一开始所怀疑的那样,梅林并不是她所创造出来的。
这个魔法根本就是某个魔法师自己编造的,而里面的公式就是从其余的魔法照搬而来。
哗哗的水声停止了,脚下的独角兽也松开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