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有假期,都爱到这如同白色绮梦的“泰姬陵”,携手共度宁静而深情的满月之夜。
银色的月光之下,正方形,高度超过四十公尺,全以坚硬而纯正白色大理石建成的陵墓,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陵墓四壁与内部以珠宝玉石镶嵌,大门是红色砂岩打造。
为了这一片梦幻白,动用了2万多名工匠,经历22年,花费2亿3千万美元……
但感动他们的不是奢侈的豪华,而是它的意义。
蒙古王朝莫卧儿第五世帝王沙贾罕,娶了美貌贤淑的蒙坦斯玛哈(“泰姬”)为妻。
她为他生下13名子女,最后在随夫出征途中,因怀第14个孩子难产而死,生离死别,令沙贾罕一夜白头。
那是1629年。
泰姬生前曾向沙贾罕提出四个请求——死后为她建立一座辉煌的宫殿、另觅女子再婚、善待子女以及每年的忌日能去墓前探望。
庄明月对李先生说:“我也向你提出这四个请求。”
李先生急忙制止她:
“这些我全部不能答应——因为若你死去,我就如同没有灵魂的石头,独自存活还有什么用?
中国有句古话,问人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历史中的沙贾罕费尽心思兴建“泰姬陵”,还在对面给自己准备了另一座辉煌的黑色大理石陵墓,以桥相连。
但他执政末年儿子政变夺位,把他幽禁,长达9年的黑暗岁月中,只能向爱人陵墓遥祭,溘然长逝。
李先生向爱妻道:“我们不要羡慕死后的华丽,珍惜生前每一刻才最重要。”
“是的,”她叹息道“当我的骨灰随圣河的水流入南端印度洋时,最好的祭品和祭礼也是空虚。”
——一语成谶。
1990年1月1日庄明月因心脏病入院。
一直在半昏迷状态。
李先生握着她的手,三天三夜不愿放。他有钱,可钱在面临生离死别时又有什么用?钱可以买来一切,但他买不到生命,不但来不及生下子女,濒危的人也无法延长多一秒钟。
最后的一刻,她忽然清晰地喃喃自语:“我见到白色,我见到一片白色,好白好白……”
恒河是印度的圣河。
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经历了千年文明洗礼,印度人仍坚持他们的古老习俗和仪式。
早上五时,天没有亮透,是浅浅的紫色,雾气笼罩下的恒河岸边,已有潮水般的人群涌至。
来自印度各地的朝圣者开始挤满了码头、阶梯……甚至半身已浸浴在河水之中了——他们相信恒河是由三位一体的真神脚趾流出来的圣水,可以把灵魂彻底洗涤清洁,重新做人。
他们庄严肃穆地面朝东方初升旭日膜拜、念诵、冥想、沉思,各有各的形式。
也有人洗脸、漱口、洗耳、洗头、擦身、抹油膏、洗衣服、晒衣服、点燃蜡烛……有些浸在水中,双手合十,虔诚祷告,然后把圣水喝进肚里。
这些圣水,虽然混浊得呈褐绿色,受尽污染,但他们相信,唯有圣河,普度众生。
一列豪华的车队火速把庄明月的遗体送到瓦腊纳西——梵文的意思是“神的入口”(“喜马拉雅山雪水的入口”)。
瓦腊纳西是恒河流域七个神圣地方中最接近真神,是永恒心灵的安息之所。任何印度教教徒,有生之年都要来此朝拜一次。
死后,也希望尸体在这里举行火葬,渴望能够被真神救赎,否则就会带着今生的罪孽去轮回。
李先生吩咐所有人:“必须在死后二十四小时内,让庄明月的遗体火化!”
在曼卡力河堤的火葬场,除了小孩、传染病患者、意外横死者和人瑞之外。(通称期颐或称百岁人瑞,常指年纪100岁以上的人,由于德高望重常受敬重)
每天都有尸体送来火化,正如每天有人出生。贫穷的人付出一个卢比解决后事;浪漫的人出殡行列满是花香;孝贤的人为父母长者衷心默祷……
李先生把亡妻用传统的红布包裹,几个下人扛起来,放到恒河中浸泡一下,洗去罪孽和忧愁,尸体摆在高大宽敞的台阶上让水流干,然后放置木堆上,再浇上油,由最亲爱的人点火……
灯笼升起了。
眉间点了朱砂的尸体发出焦臭的味道。
最后化成灰烬。
最难言的痛楚,是生死无常。
最宽怀的一刻,是深信地、火、水、风、空等五个元素通过肉体被破坏,最终也回归天界。
泰国大法师白龙王告诉他:
“她会再来的。”
又道:
“她怨念不散。”
“她会一直缠着你,不过你不必担心,你的命格贵重,这次危机必定能够挺过去,只要你回到香港,按照我的图纸为亡妻建造一座豪华的楼房,问题就会解决。”
日照当空,尘归尘,土归土,爱情、财富、名利、权势,都是圣河中一撮灰,滚滚南流,永不回头。
他把玫瑰、夜来香、万寿菊和香草,放流恒河,然后用名贵的金属瓶盛回去一瓶圣水,供奉在她的灵位上。
1990年1月1日,这个本该举家欢庆的日子,香港首富李先生的家中却传来噩耗。
这一天,他的原配妻子庄明月在印度猝死。
李家传出消息称庄明月是因突发心脏病身亡,但有报道引述当时警方电台记录,指庄明月因服用过量药物致死。
从那之后,有关庄明月的死亡真相变成了一个谜团。
外界的纷扰与大众不间歇的剖析真相,最终得出庄明月很有可能是自杀。
在庄明月的葬礼上,李先生发誓绝不再娶,并以亡妻的名字在香港大学内捐赠了一栋楼。
如此看来,伉俪情深,而超人的爱妻名声一番远扬。
他没有为她建陵的宏愿,但他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最初,总是梦见白色。
渐渐,他梦见一双炯炯有神的,不像人的眼睛。
他梦见一个柔韧但矫健的,不像人的身体,白色的。
他梦见尖利的牙齿,钢刀似的指爪,带粗硬肉刺的舌头,铁棍似的尾巴,又长又硬的胡须,又黑又大,还在夜间发出绿色的光芒的眼睛……
这个月圆之夜,他点燃蜡烛,在“泰姬陵”旁的朱木拿河,因为思念和疑惑,不知不觉,又进入梦中。
直至不知名的黑鸟,发出尖锐怪叫,划破夜空,也划醒了他的梦。
他明白了。
他相信“它”就是庄明月的轮回转世。
那个梦折磨他许多年,她回来了,她用这个方式告诉他——她已变成一头白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