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个白发飘飘的布衣老汉驼背走在乡间小路,驼背负手于后,手中握着一杆烟枪。路上不见行人踪迹的时候,老汉便缓缓而行,若有行人仓皇逃过,便化作一阵风,瞬息数里。看似仙气十足,但老汉却脸色难看的厉害,没有心情抽一口烟枪过过瘾。
头上一片蝙蝠组成的黑云,遮天蔽日,沿路所过之处,百草枯寂,百兽行人皆被吸成人干。
老汉停下脚步,盘坐在一块石头上,吸了口烟,叹气不断。
“老汉我在十万大山呆的好好的,先是伞中藏剑的小子在山巅上约我一谈,又是一抹黑暗路过,叫老汉我不得不去观望观望,如今又是横空出世一个大魔头,非要三番五次的折腾我,几十年没动弹了,一下子就成了大忙人,这把老骨头要疼死了。”
老汉一口一口撮着烟枪,显得对漫天蝙蝠不是如何上心,只是看向更东方,一脸嘚瑟道:“当年翻云覆海俩个老头,何等叱咤天下,可惜那老头死了,就剩我一个。我呢,一个人又懒得出山到处走走看看,以至于天下都快忘了我这个糟老头子了。更气的是老汉我想动弹动弹了,昆仑山上一群闲的蛋疼的人又协定好了修道者非乱世不能出的规矩。没办法,那群人里我又谁也打不过,只好安稳的待在了大山里,继续修道。”老汉抿咂了一下烟杆,狠狠地呸了一口。“修个屁道!大道渐微,还不如上古时候,如今便是连七层楼都难以登上,老汉我不是只能在山里等死。还好老汉我收了个宝贝儿徒弟,啧啧,就是心结太重,不知能否一步上楼。”
老汉心情飘忽不定,一会儿乐一会儿恼的,好不容易抿咂完了烟枪,慢悠悠的站起来,用手遮在额头上,看向黑压压的一片蝙蝠。
“大魔头追小魔头,有趣有趣,本来老汉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有的是收拾你的人,老汉我也省的惹上一身骚,可是又一想,我那宝贝儿徒弟似乎也离得不远,看见了必定要过来送死,我可舍不得,只好出来了。也正好,你小子折了老汉的面皮,此番可容不得你再放肆了。”
说话间,突兀晴空落雷,劈在老汉身侧,老汉伸手一引,将雷纳入手中,化作一柄雷剑,然后飘然加速,闯进黑云。
黑云离那小镇,也不过数十里之遥。
镇子里一片慌乱,黑云百里之外,便有眼尖之人愕然发现黑云起伏不定,甚至忽左忽右都没有飘散一缕云气,再近些便发现了那根本不是黑云,而是遮天蔽日的蝙蝠。
大白天的,一下子飞来如此多的蝙蝠,岂能寻常?
当下就有人进镇到处奔喊,许多人也看去,然后大惊失措,如此传来传去,镇子里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声,到处都是收拾家当出逃之人,瞬间乱成一片。
仿佛遮天蔽日般无穷无尽的蝙蝠之上,有数十只蝙蝠组成的“大床”上,盘坐着一位怯生生的女子,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裹着一身不适宜的绿袍,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安静低头不语,只是眼角始终有泪水盈眶,却倔强的咬着薄唇一声不吭。前面有一只毛发颜色格外黑的蝙蝠,蝙蝠背上单脚而站一人,那人一身黑袍,全身上下散发着微弱黑气。
“绿袍,抬起头,仔细感受。”
女子眼睑微微颤抖,显然她很怕前面的男子,可还是沉默了片刻,轻声反驳:“我不叫绿袍,我叫高婷儿......”
“哼!”
一声重若雷霆的哼声直接打断女子的话,黑袍人转头,却看不见面容,脸上只有一团森然黑气弥漫。
“想让我我解开禁制,尝尝百万蝙蝠的叫声?”
女子慌忙摇头。一只蝙蝠的叫声便嘶哑难听,更不用说百万蝙蝠,只怕谁听了都会直接精神错乱,活活被震的七窍流血而死。她是被那黑袍人施加了一层禁制在耳上,才听不到蝙蝠的叫声。曾有次惹怒黑袍人,解开了禁制。只有短短一瞬,女子便七窍流血,头痛欲裂,幸好有黑袍人相救,才没有死掉。
女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道:“绿袍听话。”
黑袍人轻轻点头,转回去,望着下面即将到达的小镇,嘶哑道:“圣人之下,众生皆蝼蚁,蝼蚁相争,便是遵循弱肉强食。便是常人口中的魔道,于修道一途而言,也不过芸芸登楼人中的一类,算不得什么,所求皆是天道大路。如今天地势微,每人都在寻找昊天临世后的一线生机,你,便是我苦苦所寻之生机。”
绿袍扬起小脸,脸上还挂着泪珠,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恶人在说什么,却还是微微点头。
黑袍人不露声色的轻叹口气。他自然察觉到身后有一人握雷而来,但令他忧心的,不是身后之人,而是尚未出世的登临世间顶峰的那一小撮人。
号称魔宗千年不遇天才饕餮时隔五十余年再次出世,虽然未搅动天下,也不曾引人注目,但同为魔宗之人,黑袍自然有所感觉,那一丝心悸让他第一时间醒来。黑袍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气息收敛,深怕那位佛魔同体的前辈蛮不讲理的将自己道行吞噬干净。躲藏了许久之后,忽然又感觉饕餮的气息荡然无存,惊疑不定之下,又信心察觉了万毒之体现世,才有了后来驱蝠夜行,与十万大山老汉打了一架,抢下这个名为高婷儿的小姑娘。
黑袍平静转身,看向高婷儿,尽量让自己柔和一些,干硬道:“我让它们送你去万蝠山,你在那儿等我回去。”
高婷儿没有说话,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看大魔头,也不知哪里的勇气,低声道:“婷儿不去,婷儿要在家里等高陉哥哥,王叔说哥哥没有死......”
黑袍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脚下大半蝙蝠瞬间西去,裹携走了高婷儿。
当空黑压压的蝙蝠十去七八,仅存四五万蝙蝠,恶狠狠的盯着下方逃难的人群。
一道惊雷至。
刹那间蝙蝠群真如乌云落雨般,掉落无数蝙蝠。
老汉闲庭漫步踩踏蝙蝠而来,手中雷霆万丈,声势夺人。附近蝙蝠荡起震震音波,却奈何不了这个老头,只能如风聚将其裹在蝠群之中。
老汉呲牙一笑:“哪个山里埋着的小鬼?尽给老汉惹些麻烦。”
黑蝠调转,黑袍面对老汉而立,嗷嗷低笑,阴森不已。
“万蝠山黑袍,久仰翻云覆海之一的云老大名。”
老汉鼻孔朝天,哼哼一声,也不知听过这个名字没,想来以他的辈分,实在对这张的像蝙蝠一般的小鬼有好感,于是道:“昆仑山协定,一层楼之上不得入世捣鬼,你哪来的胆子,真不怕回不了你那什么劳什子蝙蝠山?”
黑袍黑气涌动,看不清面容,平静道:“世道不同了,我也不是第一个入世之人,有何之怕。”
“理是这么个理,但你的吃相太难看,想必没有几个人能看的下去,先不说别人,就临安那位,恐怕就在日夜赶来的路上,便是老汉我今天放你一马,你又能活几天?”
黑袍沉默些许,开口道:“出头之鸟必当弓,我明白。死便死了,又有何妨,只不过早死几年而已。”说罢抬手一招,即将跃过小镇的那缕黑烟骤然停歇,露出了黑烟之中惊慌失措的老者。
那老者乃是黑心老人,也不知怎么地就让这尊大魔头给盯上了,一路追逐,让黑心老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逃命,最后悲哀的发现,身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爷爷只是悠哉悠哉的逗自己玩。可奈何黑心老人还是不敢停下来歇一歇,直累的欲仙欲死,此时感觉身后俩股庞大气势相撞,本以为逃过一劫,刚松口气,便让身后的爷爷隔空掐住了脖子,一动不能动。像是一只苍蝇被人捏在手上,一股窒息感觉笼罩全身。
鹧鸪天带着江南七怪中仅存的风马儿和白萱歌,站在一线天,怅然若失。双目失明的鹧鸪天颤抖着手抚摸四字的刻痕,痛哭不已,随后三人带着死去人的骨灰,一同沉舟跨江,回到了江南。
花颜生死不知,短刀谷七万青袄无一人还生,张安国反叛入宋,一切一切的噩耗,全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我大宋的抗金,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往后数年,江湖不再是江湖,大宋,也岌岌可危。
此时大宋皇帝被星老暗算,油尽灯枯,朝廷也如一盘散沙,人心惶惶,根本顾不得国家江山。三大将军,王震国带西疆十万好男儿杀进北疆,于决纵关前,死伤殆尽。大将军王震国以一敌万,力竭而亡。安山烨收拢东疆军队,放任海外宗门入中原,反身南下,同禄景世共收南疆,三十六蛮族,以及七大族所成的南掌,无力他顾。朝廷的三十万大军,分兵三路拒金,被金人分割骚扰,只剩十五余万,苦苦支撑。大宋,已然到了国破山河亡的地步。
举朝上下震惊无比,连上任大祭酒都身披厚重礼祭服,率门下众多弟子,连诀朝中各个中心老臣,跪在了大殿之外,一跪就是三个时辰,不等到皇帝上朝决不罢休。
皇帝迟迟不肯上朝,上任大祭酒一言不发,哆嗦着嘴,低头痛哭,门下得意弟子也劝不住。结果未等来圣上心软却先等来了一个身披甲胄,腰间佩剑之人。
整个大宋朝中,能有佩剑上朝之荣的人不出五掌之数,此等人可谓是在朝中占有极大分量。
来人乃是大将军安山烨。
大将军安山烨冷着脸按剑而来,穿过层层跪倒的官员,一言不发,直至越过大祭酒,站在第一阶玉阶上,才开口道骂:“一群腐臣,年纪老的倚老卖老,也不知皮脸还剩下几分,年纪小的也跟着出来丢人现眼,真以为此次百臣谏能名利双收,落个请臣名臣的赞叹?只怕日后前途都叫这老二给断绝去了!”
大祭酒抬头,一只手指着安山烨,气的说不出话来。
安山烨理也不理脚下这老儿,一手按剑,继续道:“我大宋传承至今,自春秋战乱之后的一百年,便已是太平盛世,武官势渐微,文人相争盛于当世,此乃幸事。可而今战乱不休,尔等迂腐小人却不知为国谋划出力,反而一心拖后腿,实在都是该死之人。”
“你!你休要胡说!”上任大祭酒哆哆嗦嗦站起来,脸色气的通红,指着安山烨的鼻子骂道:“我等何来拖后腿?我宋知卿此生忠心耿耿,一心为圣上治理朝政,从来不敢懈怠,岂是你这匹夫可污蔑的!”
花颜勒马回头,蒙山在风雪中变成一个小黑点。
都说近乡情怯,花颜也不例外,走了一路硬生生忍住去往旧址看一看的心情,直到此时出了关,才敢回头望上一眼。
北关终于收复了,还好,还是花家人镇守这里,只是将军犹有迟暮时,若是哪一天,受不了北凉之外天寒地冻的金人再次铁骑南下,该如何?
花颜很多次想过这个问题,但每次也仅仅就是胡思乱想罢了。若是那一天当真到来,他花颜必然会提刀负甲,杀出蒙山以北二十里。
北凉破了,花颜一定已经战死了。
哪怕是死,也要死到大将军的坟墓以北。
死时天边曾蓦然出现一抹洪光,黄汉中盘坐于地,看着那抹洪光,仰天大笑,继而痛哭流涕,方才去世,全身经脉具断,死而不倒。
耶律齐天则看着黄汉中的遗体,在湖边站了一天一夜,天破绽之时,才叹息道:“其实,应该是我输了”
花颜捏着书信,没有悲伤,没有痛哭,而是将书信递在烛火上,任其成灰。
黄大哥,看来师傅说的也不全对,你临死之前,终究还是踏出了那一步啊,若是再快上一刻,若是再快上一刻......花颜猛的一锤锤在桌上,有些哽咽。
黄汉中,于天启二十四年秋未名湖畔,耶律齐天一战,踏入玄道。于天启二十四年秋未名湖畔,耶律齐天一战,亡!
黄汉中带师教徒,让花颜一把刀,到处杀土匪,只给地址。
花颜每次九死一生,第一次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但刀任紧紧握在手中,被黄汉中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