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阳光肆无忌惮的在大地上游曳,融化着积雪,此时的南山镇静寂无声,已是无人的废墟。
某间大半保存完好的民宅中,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头怀中抱着一个油布,看鼓起来的程度,里面似乎包着许多东西,老头四下张望片刻,然后小心翼翼的钻进去。
昏黑的屋中角落有一个小女孩,抽噎着惊恐看着老头进来,被布塞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老头关好门,也不敢点一盏火烛,生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老头回头看了眼小姑娘,很是和蔼的笑了笑,开始拆油布,道:“婷儿啊,你终于醒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那废物哥哥还活着呢,唉....身边还跟着一个高手,险些就把老头子我的骨头给拆咯....”
婷儿忽然停止挣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老头,片刻之后忽然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张老儿摇头叹息了一番,颤巍巍的拿着些食物走了过来,蹲在了婷儿面前。
“唉,人老啦,受不起惊吓了,人都明明走了,我却还要躲着,让你受苦了....”
张老儿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摸了摸婷儿微微乱了的头发,然后拿出了塞在她嘴里的布条。或许是感觉有些累,张老儿索性坐在了冰凉的地上,用手拿起一个窝窝,递到婷儿嘴边,道:“吃吧,吃吧,别饿坏了身子...”
乍得一听,是慈祥的老爷爷在哄自己的孙女吃饭,其实只有婷儿明白,面前这个老头,究竟藏的有多深。
谁能想到,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头,竟能如同壮年之人般行动迅速,而且阴辣狠绝的厉害。
婷儿美眸瞥了眼张老儿,然后张嘴咬在窝窝头上。
张老儿笑眯眯的看着婷儿狼吞虎咽,满意的点点头,待婷儿吃饱之后,自去将食物都打包好放在一块儿,去破烂的窗子边静静的站着,从怀中掏出半片被摩挲的十分光滑的玉佩似乎有一些年头了,仔细看去,玉佩上竟然隐隐的有光芒始终亮着。张老儿默默的看着玉佩,半晌之后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老脸上骤然浮现出一丝阴狠。
天色尚早,张老儿也没有打算出去,而是就倚在半张破桌下,迷迷糊糊的打起盹来。
婷儿安静的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张老儿陷入沉睡中,又等片刻,才慢慢的往窗子边挪动。
窗棱下面的土灰里,有半截切肉用的尖刃钢刀。
用了很久很久,婷儿满头大汗的终于挪了过去,胳膊肘已经磨破,红了一大片。
钢刀就在眼前。
一只苍老的手却抢先一步将半截钢刀捡起来。
张老儿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笑眯眯的看着婷儿道:“很危险,不要乱拿。”
婷儿面色如灰,低着头不看张老儿。
张老儿将钢刀随手扔出窗外,“嘭”的一声关好窗子,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轻轻的捂在婷儿鼻间,随后,婷儿一声不吭的晕了过去。
此时,窗外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即将要天黑了。
张老儿哆哆嗦嗦的关好门,踩着松软的积雪,一步一步朝着山丘上的红锦山庄走去。
天,很冷,即使是暗黄色的阳光垂下,也十分摄人心骨。
...........
红锦山庄中一片沉寂,掩藏在昏黄的暮色之中。
不知从哪里传来“噗啦”的一声响,一只蝙蝠从远处飞来,缓缓的寻了一株树倒挂了上去,歪着头看着前方的山庄,眸中隐隐闪烁着不同寻常的红光。
过了许久之后,在金光刺眼的山坡那畔,越来越多的蝙蝠展翅飞来,停落在红锦山庄周边的树上。乍的一看,四周树上已有无数的蝙蝠一动不动的挂着,直勾勾的盯着下方的山庄。
天色未黑,还有些许的阳光从山坡上撒到天穹,半张天尽是昏黄的余光。
这个时候,怎会有蝙蝠出没?
张老儿远远的走到山坡某处时,便听到了展翅的声响,然后看到铺天盖地的蝙蝠停留在红锦山庄四周,当下心里一惊,顾不上其他,赶忙藏在树后,小心翼翼的观望着。
心中的恐惧要大过疑惑。
张老儿自问平生都不曾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寻常见到蝙蝠,也多是待在洞穴之中,罕有乱动,极其的怕光。而如今.....却打破了张老儿的认知。
忽的张老儿心中蓦然出现俩个字,霎时间便出了一身冷汗。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驱动这些蝙蝠来此?
张老儿赶忙摇了摇头,挥去了脑海中的想法,世间高手,从未听闻过有人可以驱使无数的生物,不可能,不可能!
心不停地在剧烈跳动,张老儿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在心中已经坚信这是人为的,于是便不敢在靠近一步,决定多观望观望。
阳光缓缓的移动,太阳即将落山。
蝙蝠树枝的阴影中,偶尔有被阳光照到的,便张了张翅膀,往旁边不安的挪了挪。
过了许久,最后一抹阳光被云层吞没,天色阴暗了下去。
无数蝙蝠眸中的红光便越来越醒目,开始骚动。
“咔咔!”
几声轻微的响声传来,一根枯瘦的枝条不堪重压断裂开来,其上的蝙蝠便震翅飞开。
霎时间,无数骚动的蝙蝠皆张开了翅膀,飞到空中。
沉寂的红锦山庄上空,密密麻麻的飞舞着大小不一的蝙蝠,然后却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张老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半空中一团杂乱的黑云中,密密麻麻的红点不断地在移动。此时脖子上隐隐的渗出冷汗来,心中已然后悔来到此处,但又不好跑开,张老儿深知,那些畜生伶俐的很,稍有动作恐怕就会暴露。
又趴着等了许久,半坡的山林之中蓦然响起一道厉啸,犹如金石摩擦,又似鬼魂嚎叫,无比阴森。
一道黑影穿过丛丛树影,刹那便到了红锦山庄上空,停留在蝙蝠组成的黑云下方的空中。
由于是夜的缘故,张老儿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全身都是黑色的人漂浮在空中,灰白的长发垂在俩肩。
那道黑影冷冷的扫视着四周。
张老儿虽然害怕,却还是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突然,黑影一转头,目光看向了这里!
张老儿脸皮一抖,险些一声吼了出来,赶忙低头,趴在地上死死的捂住了嘴。
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那是一道什么样的目光!
猩红的双眸在蝙蝠黑云投下的阴影中,缓缓在脸前透出俩道红光,在转头的一瞬间,红芒甩出一个半圆,看上去像是一道血色的微笑的弯刀。
张老儿大气都不敢出,在心中不断的祈祷那人没有发现他。
事实上,那道黑影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下面的山庄,露出了一丝微笑。
“去吧,去吃了那些残肢断臂,那些尸体都归你们了!”
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那道黑影机械的道了一句。
像是解开了什么束缚,半空中旋绕的蝙蝠黑云霎时四散而去。
“唰啦啦,唰啦啦......”
黑云骤然凝成一股粗绳,无数蝙蝠争先恐后的奔向山下的南山镇废墟。
那道黑影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张老儿分明听到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蝙蝠已经消失在了越来越黑的夜色中。
张老儿暗叫一声不好,爬了起来,不复之前的垂老之态,腿脚利索的向山下狂奔。
婷儿还在南山镇中,若是她死了......
张老儿此时恨不得再多生几条腿,追着蝙蝠便消失在树影之中。
方才张老儿所爬的树上,一只隐匿在黑影中的蝙蝠蓦然睁眼,无声的张了张嘴,“噗啦”一声飞起,消失在了原处。
半空中漂浮的黑影耳朵微动,然后伸手指点着身前。
“一只,俩只.....嗷嗷嗷.....”
阴森的笑声低沉的响起片刻,忽然消失,而那道黑影,也已经不见。
与此同时,红锦山庄的某间房中的地窖里,一个人靠在昏黑的墙壁边,怔怔的看着手中半块破旧的玉佩出神。
玉佩上亮着淡淡的光芒。
方才,玉佩上的光芒越来越亮,但此时又悄然的暗了下去。
那人将玉佩移到眼前,沉默的看了许久,忽然大怒,将玉佩摔在地上。
惊鸿一瞥,此人正是消失无踪的高嗪!
“张老儿!待老夫出去,必将你碎尸万段!”
高嗪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然后艰难的起身,拖着断了的胳膊,走到地窖的中间,然后抬头阴沉的看着上方的精铁板。
这间地窖,乃是当初王老修建山庄之时留下的后手,为的便是等有朝一日,强敌来袭能保下一条性命。便修建的这样一个绝密的地窖,四周都是极厚的精铁铸成,一旦关上,从里面便打不开,唯有知晓这个机关的人,才能相助开启。
从高穹开始,便将一块祖传的玉佩分成俩半,一半庄主随身携带,另一半则交托给一位最为信任的手下携带,并让这位手下离了红锦山庄,去南山镇生活。再加上玉佩有传达信息的功能,一旦遇到急事,庄主便能让玉佩亮起,使那人能来救自己。
本是万无一失,但高嗪哪里能想到,自花颜高陉走后,发生了如此的事。而此时来到山庄的那道黑影,无疑吓破了张老儿的胆子,怎还会再敢来!
高嗪阴沉着脸,心中滋味难明。
忽然,头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但这脚步声却不似常人,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摩擦。
“嗷嗷,原来在这里!”
一声阴沉嘶哑的声音透过精铁板传到高嗪耳中。
高嗪脸色变了变,然后仔细的倾听。
“嗵嘭!”
一声沉重的响声,精铁板被人轻而易举的揭开,高嗪看到了不同于沉寂的黑暗的亮光。
说是亮光,其实也只是昏暗的月光挥洒到了房中些许,但着实要比黑暗好多了。
高嗪一看精铁板揭开,想都没想,飞身跳了上来,待回头是,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那道黑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只手举着几乎与一个人同宽的厚实精铁板,似乎毫不费力。若是高嗪眼尖一点,便能发现我那人抓着精铁的手指已然陷进了板中,抓出了五个指洞!
恐惧让人不由自主的战栗!
高嗪颤抖的看着那道黑影,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抹颤动的红芒游离在脸前,还有肩头上随意披着的灰发。
“你...你是.....”
黑影随手将精铁板扔到身后,一把掐住了高嗪的脖子,让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活人....”
黑影把高嗪拽到身前,低头闻了闻,发出一声慨然的啧啧声。
“真是怀念啊,你,叫什么名字?”
高嗪被举在半空,双腿无力的挣扎,惊恐的看着黑影,不由自主道:“高....嗪.....”
黑影点了点头,笑了起来,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我会记住你的,好孩子.....”
高嗪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却蓦然见白眼翻起,不停地抖动,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叫声。
“呃呃呃.....”
一道肉眼可见的灰色烟雾,从高嗪的眼中飘散而出,飞进了黑影的嘴里。
良久之后,高嗪彻底的不动了,身体萎靡,形如干骨。
黑影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扔开高嗪,然后走出了房门。
天色灰沉沉的,看不到一点星光。
黑夜之中,院中某处,人影绰绰。
黑影踩踏着夜色,缓缓的走向了那方。
南山镇中。
张老儿刚刚跑到镇前,便看到天空中旋绕的蝙蝠不时的飞落,然后又飞起,爪中抓着残破的尸体,在夜色中争抢吃食,不时有沾满了土灰的小片内脏掉落下去。
宛如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刨弄死人尸体的蝙蝠。
张老儿遮遮掩掩的向着婷儿所在的房屋跑去,偶尔遇到在角落中啄食人肉的蝙蝠。但那些蝙蝠仅仅是警惕的张了张翅膀,再无其他动作,似乎对一个老头没有丝毫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