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聚集】
楠木向左2025-07-02 20:344,063

雪无边无际,正如这无边无际的冰原,空旷洁白的令人窒息。

  裹着青袄的男人依旧不知疲倦的往前走,身后蜿蜒的足迹渐渐被雪覆盖。蓦然间那人停下脚步,缓缓的扭头扫视四周。

  前无尽头,后无归路。只有数不尽的大雪,只有茫茫然的白色。

  “这里.....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

  裹着青袄的男人略有些疑惑的自语,他驻留在原地,抬起头,仔细的感受着天地的气息。

  雪雾蒙蒙的天空上,鹅毛大雪平静有序的落下,像是一个永恒不动的空间。

  然而天际之上有一个醒目的黑点,在不断落下的雪花间,忽隐忽现。

  雪花落在脸上布满被温热的气息瞬间融化,又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成冰晶。那人费力的伸手抹干净脸上和睫毛上的碎冰,低下头来。

  “是了,那个东西快要来了,难怪这里的气候越来越冷,也不知冰海是否冻结了.....”

  轻声叹息一番,裹着青袄的男人抖落满身的雪花,紧了紧衣裳,再次迈步而行。然而没过一会儿,身上便盖满了大雪,几乎与这刺目的白色冰原融合而无法分辨。

  一棵高达百丈的苍树耸立在离冰海不远的地方。或许是靠近海边,又或许是这棵世间不能寻的古树的作用,总之这方圆被树枝遮盖的地方,没有一片雪花。只是天空仍然是混沌的浊白色,大地也是同样苍茫的白色。

  这里依然属于冰原的一部分。

  无比庞大的古树下有一个古老的部落。一幢连着一幢的冰屋环绕古树,最中心有一个积年陈旧的祭坛。

  祭坛上站着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面向南方,眸中弥漫着浑浊的雾霭。

  他混白的瞳孔中出现一个在茫茫大雪中艰难前行的人,他沉默的看着那个男人。

  然而尚未多看几眼,裹着青袄之人蓦然抬头,一双黑的纯粹的黑眸,跨过无尽的飞雪与广袤的大地,与老人的目光猛然相碰。

  俩人对视了良久,裹着青袄的男人忽然咧嘴笑了笑,摇摇头,口中不知说了句什么话。

  “啊!”

  老人突然眼睛一痛,便什么也看不见了,眼中只剩无穷尽的黑暗弥漫。他一个踉跄,苍老的身体倒在祭坛之上,拐杖“啪啪”的滚落在一边。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宛如魔音,跨越千万里之遥传至老人耳边,生生震裂了老人的双眸。

  “大祭司!”

  一个类似守卫的大汉焦急的跑来,想要将老人扶起来。

  “不要上来,速速退去,禀告族灵,有大敌来犯!”

  老人回头一声呵斥,露出了淌血的双眸。老人的瞳孔已然不见,剩下俩对黑黝黝的黑洞,缓缓淌着热血。

  那大汉一看老人的脸,不顾呵斥,快速的跑来,一只脚踩在了祭坛的边缘。

  “哗啦啦....”

  大汉仿佛在一瞬间受到了岁月的侵蚀,在踩到祭坛的一瞬间,迅速老化,变成了一堆白骨,在宽大的袄中,散落一地。

  老人颤巍巍的爬起来,走到祭坛的边缘,摸索着将大汉的白骨一块块捡起,包裹在衣袄中。

  很多妇女和年轻的汉子从屋里走出来,慢慢的聚在祭坛下,却丝毫不敢再往前一步。他们看着老人淌血的眼眶,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白骨,沉默着。

  老人艰难的将白骨放在袄中,晃晃悠悠走到祭坛中间的花纹之上,将之放在自己的面前,跪坐了下来。

  血流了很多,有些滴落在祭坛之上,顺着纹路,缓缓渗透了进去。

  老人用苍老的声音唱到:“魂之轻、若无物;魂之重,若泰山...天地鬼神,无物不存...今夕何夕,此时何时...尔魂安兮!”

  声音逐渐变得浩荡,似要传至苍穹之上般,语中满是悲伤之意。

  “魂安兮。”

  围在祭坛边的众人,低头念诵了一句,便沉默的分散开,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

  ........

  关于昊天的故事讲完。很平淡,很自然。没有想象中天崩地裂的战斗,没有昊天一怒降下神罚的灭世之厄。只是下一局棋,传说中的昊天如同一个市井之人,气急败坏的死守着规矩之道。

  然而这只是一场梦。

  谁都清楚的知道,昊天不是人,而是头顶这一片渺然浩荡的苍穹。

  苍穹之下,皆为蝼蚁。

  书生平静的举伞听完了整个故事,然后微笑着起身,将伞拢好收起,挂在书娄的侧面。他向花颜点头示意了一下,开口道:“故事听完了,我便应该走了。”

  好像书生专门而来,只为听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昊天的故事。

  书生目光离开花颜,看向一旁的刘胜晁。他走到刘胜晁身边,将书娄摘下,放在地上,蹲下身子恭敬的问道:“老伯,请问去临安怎么走?”

  刘胜晁看着眼前清秀却恐怖的书生,略一沉默后,放下手中的布条,开口道:“往东。过了清河关,也许就离临安不远了,到时再沿路问人罢。”

  书生真诚的恭身作辑,“谢谢老伯。”然后又背起书娄,大步的向东而去。

  花颜忍不住大喊:“昊天要来了!”

  书生前行的步子一顿,回头道:“很多人都知道昊天将要来了,所以很多人都一直在做准备。既然如此,你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花颜皱眉,还想问什么,却还是沉默的看着书生离去。

  刘胜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花颜身后,拍了拍花颜的肩膀,哑声道:“你.....与那人认识?”

  花颜看着书生走出了视野范围,回头扶着刘胜晁,道:“不认得,自从离开家后,便一直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来看我一眼。”

  刘胜晁问:“为何?”

  花颜自恋的笑起来,道:“也许是因为俺长的太帅了?”

  “呃....”刘胜晁无言。

  温顺的黄马走了过来,马鞍上被丢弃的衣物之类的东西都还在。刘胜晁把刀插在马鞍侧面,翻身上马,向花颜伸出了一只手:“走吧!”

  花颜看了眼远处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芜荒,捡起长刀,走了过去。

  刘胜晁看着花颜身上猛然爆发出的杀意,皱了皱眉头。

  芜荒脸色铁青,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花颜走到他身边,什么话也没说,挥刀剁了下去。

  刘胜晁御马走来,一把将花颜拉上马背,俩人从另一个方向,缓缓前行。

  花颜耸耸肩,翻了个大的白眼,心中暗道:小爷我自幼艰难的在野兽和凶残的马贼之间活了下来,你以为凭的是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若不能一眼看出,岂不是白痴?

  在某人心中被映射成白痴二字的刘胜晁一拍脑袋,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喊到:“对呀,老子怎么没想到!”说罢眼巴巴的看着花颜。

  花颜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果然,刘胜晁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道:“为师思来想去,决定让你去替为师向那小女娃道个歉.....”

  花颜顿时愕然,无奈道:“师傅你脸不红吗?”

  刘胜晁面子挂不住了,咆哮道:“让你去就去,为师这般人物,岂能落下这个面子!”

  花颜心中有无数匹马奔腾而过。

  最后,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拟定明日清晨花颜代刘胜晁去那庄园再访芊怡郡主。

  刘胜晁揪着花颜随便进了家酒坊,要了俩壶上好的酒水。然后坐在桌边道:“对了,为师还没问过你的家乡在何处?”

  花颜苦笑一声,道:“北疆吧。”

  “北疆何其广,我怎知是哪里,臭小子快说,别婆婆妈妈的!”刘胜晁痛快的饮了口酒,没好气道。

  花颜心中尘锁的记忆一下被打开,一段段的画面翻涌浮现在脑海中。中原最北方的边境,那一道如同沉睡的龙躯般蜿蜒数里的暗色城墙。似乎依旧沉默的守卫着那一方土地。花颜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城墙上留下的斑驳的岁月刻痕。然而回忆只是回忆。花颜干涩的笑了笑,也学着刘胜晁的样子仰头饮了口酒水,慢慢道:“在岷山脚下,有一个小城,裕城,我在那里长大。”

  花颜还是没有说出口记忆中的名字,那个连临安那些大人物都忌讳如深的名字。

  “裕城是一个连襄阳城的将军都记不住的小城,地势偏僻,几乎没有外人过往。然而裕城里的人都很好,王大爷,沈嫂,还有将军和陈三刘五他们.....”

  回忆很长,长到变成了一个有些絮叨的无聊的故事。

  又叫小二送来了好几壶好酒,刘胜晁一口口的喝着酒,沉默的听着花颜说出所有埋在心底的话。

  “我是裕城年纪最小,却打杀马贼最多的小兵。他们很喜欢我,想尽办法给我弄来最好的东西,最有学识的书塾老师,精心打造的兵器,还有沈嫂隔三差五给我偷偷做的包子.....然而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去寻找一个人,他们没有办法帮忙,只能沉默的看着我,然后给我收拾包囊,目送着我离开了裕城....”

  花颜低沉的缓慢的述说着,微微有些醉意。

  “将军为了能让我谋个好差事,便送去了襄阳一封书信,禀报了我这些年的军功,可惜他不知道,我实在是不适合当个安分的小兵....”

  “哐当”一声,花颜推开几个空瓶子,瘫软趴倒在桌上。

  刘胜晁怜惜的看着花颜,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自然看得出,花颜很想念裕城,但又不知为何,倔强的不肯回去看一眼。

  刘胜晁哪里知道,花颜对着整个裕城的男女老少,所发下的那个“不出人头地,便不再回来”的誓言。

  酒不醉人,而回忆醉人。

  刘胜晁喝下最后一口酒,扔在桌子上几块碎银,将花颜扛在肩头,走出了酒坊。

  “以后,这里也将是你的家。”

  沉闷的风声蹿过大街小巷,提醒着人们,将要下雨了。

  还未等姑娘们收起挂在门外的衣裳,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便飒然而至。

  秋分时节,花叶靡然。

  ........

  ........

  风沙如龙卷虎啸,暴戾刺骨。

  一辆整洁干净的马车停在沙漠与荒土分界之处。

  车辕上的青衣男子下车,恭敬的掀开车帘:“老师,前面就是西漠了。”

  车厢里走出来一个年老的道士,手里捧着一柄比匕首略长的铁剑。

  老人笔挺身板,恋恋不舍的摸着拉车的马头,道:“接下来便不能带着你了,放你自由,自去吧。”

  年轻人过来将系在马身上的鞍都取了下来,拍了拍马身,道:“去吧去吧!”

  马闻言走了几步,回头依依不舍的低声嘶鸣。

  老人呵呵一笑,任凭年轻人扶着,一步步走进了沙漠。

  不知哪里的风,随着老人的步伐,蓦然出现在了炎热干旱的沙漠里。风裹着俩人,吹散了热气,吹走了风沙。

  在轻柔的风的助力下,老人与年轻人似是缓缓踏步,却极快的走出了数里之遥,很快,消失在了金黄色的沙丘后。

  沙漠中的某一处,数十个身披黑色的软甲,戴着黑色面罩的侍卫,肩上托着一个巨大的轿子。这些人宛如傀儡一般,行走的步伐一致,也不知在这么大的太阳之下会不会热晕。

  数十人托着轿子沉默的前行。

  轿子里隐隐有一个人影。

  年轻人看着老人慈祥的脸庞,忍不住问:“老师,为何天枢四个人中,偏偏让您前来?”

  老人微笑:“是我又如何?痴儿,莫不是觉得辛苦了?”

  年轻人低头,道:“我只是怕老师累着。”

  “我这把老骨头在天枢待了几十年,也待不住,出来办些事,顺便活动活动身子骨,呵呵。”

  年轻人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挣扎,随后轻声道:“老师,我们停下休息片刻,我去给你弄些水来。”

  老人止步,面向年轻人:“一劫,你可记得我为何要给你起这样的名字?”

  年轻人不明白老人为何突然说起这个,笑道:“老师曾说过,我是老师渡过情劫之时之刻,蓦然心有所感回首,在身旁的崖下发现的弃儿。”

  “那你可还记得,那一年你几岁?”

  “七岁。”

  老人摸了摸年轻人的头,道:“是啊,七岁,正好对应着为师七年之困。当年我自以为已然渡劫而生,却不知,早已陷入迷知之祸。”

继续阅读:【第九十一章,铃音荡然无尽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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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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