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北方重兵执守的各种边城来说,南方的大多数城池都更加的松懈一些,没有守城的将军,没有盔甲鲜明的士兵。而是由朝廷设立了一司一府,分辖每一座城池。
所谓一司,便是刑司,主管城中刑法,其下有无数隐蔽的大牢,用以关押各种不同的刑犯,并且审讯处死。
而一府,则是衙府。世人皆知,刑司在暗,衙府在明。可想而知,所谓衙府便是专管民情申怨,追拿逃犯,以及城中各处的治安。衙府是朝廷明面上治理城池的官服,设有一卫一门。卫是金狼卫和银狼卫,人数不多,却都为武林高手,专门追拿武林中罪大恶极之人,极少出现。而一门,则是各个边辖小镇的衙门,专门处理民情,以及各处的治安。
此时,建康北城中。一座名为古罗坊的市集门口。一行六人,五男一女各自带着斗笠,腰间挎着朴刀,站在古罗坊的牌匾之下。
头顶上是一个弧形的石刻牌匾,一扇铁门紧紧关闭,门口站着俩个彪形大汉,打着赤膊,面容凶煞。
六人之中为首的中年人带领着其余五人走到门口旁边的墙角,皱着眉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画像,略微沙哑的问道:“大人确信,那尖嘴鲨便在建康之中,便在此间?”
身后唯一的那名女子扶了扶斗笠,然后道:“我等追寻了尖嘴鲨多年始终不能捉拿归案,大人是如何得知尖嘴鲨的踪迹?”
最后边的黄衣男子脸色庄重,拱手道:“诸位大人,但请放心,我家大人今日辰时接到密堂飞鸽传书,言明尖嘴鲨今日来这古罗坊与千刀阁阁主木童天命做些秘密的交易。”
“交易?”为首的中年人沉声问道:“什么交易?”
“不知。”
为首的中年人摩挲着略有些破旧的画像,看着一脸默然的建康城捕快,沉吟了片刻,再问道:“那你可知这古罗坊中有多少人?”
“不知。”捕快继续漠然答道,但是又补充道:“我家大人猜想这般秘密的交易,所参与的人数应该不多。”
中年人背后的一个男子怒道:“什么都没有探知,怎敢让我等徒然进去送命?不知你家大人怎不派建康城中的银狼卫前来追捕?”
建康城捕快眉头一皱,道:“请大人言语放尊重些,我家大人不派自家狼卫自有其中道理。”
“你!”男子暴跳如雷,手握朴刀便要往前走,却被中年人伸手拦住。
中年人叱道:“小五!闭嘴!”
小五索性回过身去,不再听他们讨论。
中年人道:“不知其间有何道理?”
建康城捕快拱手,压低了嗓子道:“金狼卫数年前便追寻恶人而去,这自然大人你也知道。如今城中仅留有数十卫银狼卫,他们之中也仅能出动三四人,如今早已埋伏于古罗坊中,只等援兵到来,便可动手。”
女子疑惑道:“那为何不知坊中局势?”
捕快解释道:“尖嘴鲨与天雄帮帮主刘胜晁有所恩怨,又有值朝廷密切关注他的动向,所以此人小心谨慎,只许坊中人进,而不许出,其他手段也无法带出情报。”
中年人点点头,看了眼头上的牌匾,拍了拍小五的肩膀,道:“走吧,先去天雄帮。”
六人纷纷戴好斗笠,从坊前走过,径直奔向南城。
门口站着的大汉用阴厉的眼神扫视了一眼六人,便不再关注。
南城,天雄帮总舵。
花颜刚服下苦涩的汤药,在大夫的帮助下拆除了部分的纱布,在房间中活动着筋骨。
忽然门开,满脸胡茬的刘胜晁走了进来,微笑看着花颜。
花颜扭了扭脖子,摸着依旧被缠满了纱布的小腹,回头有气无力的叫了声师傅。
刘胜晁大马横刀的坐在椅上,挥退了大夫,抚须笑道:“乖徒儿,伤势好些了?”
花颜一屁股坐在床上,愤愤的看着刘胜晁道:“这声徒儿可是使不得,没准儿过俩天我又得爬床上开始养伤。”
“哈哈!”刘胜晁洪亮的笑声充斥整个房间,他笑着点点头,道:“使不得还是说不得,也不是你说的算的。呐,跟我来吧。”
说罢刘胜晁便站起来向外走去。
花颜无奈跟在了身后。
俩人走的飞快,花颜险些就要小跑的才能跟上。
刘胜晁穿过花园走廊,又穿过热血沸腾的练武场,走到一间屋子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气喘吁吁的花颜,问道:“如何?身体可还好?”
花颜挠了挠头,早已经发现自己的伤势不知为何好的飞快,今日拆除纱布之时,便除却小腹有略微的疼痛感之外,再无异样。于是他点头答道:“好了。”
刘胜晁哈哈一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花颜跟着进去,只是一个普通的书室。靠墙有一排古色古香的书架,摆满了书籍。而书架旁边有一个书桌,桌面之上尽是凌乱摆放的书信。
刘胜晁走到书架边的伸手抽出中间书架上三层的一本厚书。忽然墙壁中传来沉闷的轰响声,在花颜吃惊的目光中,书架从中间缓缓分开,露出了一条石阶。
刘胜晁随手拿过一盏烛火,回头不耐烦道:“臭小子快跟上。”
花颜亦步亦趋的跟在刘胜晁身后,走进漆黑的暗室。他哆嗦着嘴问道:“师傅....这里不会是你杀人藏尸的地方吧?”
刘胜晁回头瞪了眼花颜,没好气的说:“老子像是变态吗?”
花颜紧张的咽了咽唾沫,道:“我在裕城的时候,隔壁的吴婶跟我说大城市中的将军啦贵人啦就喜欢在暗室中摆放些变态的东西.....”
“咚!”
刘胜晁回头一个暴栗,忍住怒气道:“你也不是没杀过人,怎么,还怕这些?”
花颜一愣,猛的一拍脑袋醒悟道:“也是!我杀了那么多马贼,怎么还会怕死人!”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哭丧着脸道:“师傅你这里不会有鬼魂吧?”
刘胜晁气的脸上一阵扭曲,咆哮道:“给我安静一点!”
花颜惺惺的闭上嘴巴,跟随着一点烛火,慢慢往下走去。
只是一个短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庞大的石室。
刘胜晁走到墙角,用手中的烛火点亮了几盏晕黄的灯。
灯光迅速照亮小半个空间。
书架!
一层层的书架有序的排放在空地上。
刘胜晁将烛火递给花颜,道:“去将墙上的灯盏都点亮。”
一盏一盏的灯逐渐亮起,光晕照亮了整个暗室。
花颜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书架。
刘胜晁哈哈大笑,道:“此间有三十六层书架,所摆放之书皆是江湖中有名的武功绝学!徒儿你且去挑选一本。”
花颜更加吃惊,结结巴巴问道:“整个江湖....江湖的书都在这儿?”
“咚!”
“怎么可能!”刘胜晁眼睛一瞪,吹着胡须道:“老子行走江湖数十年,寻觅了无数武功秘籍,其中更有失传的残本!”
花颜竖了竖大拇指,衷心道:“师傅你真厉害!”
“哈哈!”刘胜晁得意的朗声大笑,震动的灯火飘摇。
花颜仍旧持着手中不断跃动的烛盏,走进了层层书架之间。
“《古阴经》,《柔云青身》,《泰山枯掌》,《金钟练体十三式》......”花颜摩挲着种种摆放的破损的书籍,一路往前走,一边喃喃念道。
背后不远处刘胜晁背负双手,感慨道:“天下武功,何其多矣,尚且不能一论。你要选一本合适自己的武功来练,方可成就绝世之名!”
花颜痴迷的看着一本本书,俩耳不闻其声。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看到一本残破只有半部的旧书,他手指微微一颤,将其抽了出来。
《客行》!
花颜蓦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襄阳客栈中所读的那本书,于是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上无字,只是用简单的线条,描绘出了一副简单的画面。一个人独身走在一座山前,用手中之刀将山劈成俩半,变成了一条通彻天际的大峡谷。
震撼!
花颜看到这一幅图之后,脑海中别无他想,只是浮现出了这二字。他手指微微颤抖的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上,仅有俩句话:
武至巅峰,便入修行。
文若无二,便能知命!
这句话是花颜第二次看到,但此时看到,却因前页那张图中的气势所影响,而感受到了书的作者所书写这俩句话时,必将自信到了极点,必然已经站在了世间的最高峰之上,俯视着世间种种,才能写出如此凌厉,如此浩然大气之字!
“我选这本书!”
刘胜晁走近,瞥了一眼花颜手中之书,皱了皱眉头,道:“换一本吧。此书虽然充斥磅礴意境,却始终无人能练就其中一招一式,更兼为残本。你只能徒废心力罢了!”
花颜犹如得了魔怔一般,笑了笑,对刘胜晁道:“师傅,我...就选这一本了。”
刘胜晁心中不快,冷声道:“我说了,这本书无人能.....”
花颜倔强的看着刘胜晁,道:“我选这一本!”
刘胜晁怄气,大袖一挥,转身道:“随你!”
花颜嘿嘿一笑,将半本残书放进怀里,道:“我试试,反正练不成师傅你这里还有如此之多的秘籍,嘿嘿....”
刘胜晁无奈的摇摇头,当先走出了暗室。
花颜紧跟着一路小跑出去,啧啧称奇的看着刘胜晁将厚书放进书架,俩排书架吱吱呀呀的缓慢闭合。
刘胜晁一屁股坐在凌乱的书桌后,看着一脸傻笑的花颜,不由得怒气升到心间,怒骂道:“快滚吧!”
花颜奸笑,挺直腰道:“遵命!”
..........
..........
一行六个头戴斗笠,腰间挎着朴刀的人走到一座大院子前。
墙头繁茂的大树投下阴凉的阴影,朱红色的铁门之上有一只嘶吼的熊头的标志。
为首的中年人走上前去,拽住从熊嘴中伸出的铜环,轻轻的叩了几声。
不多时,门后传来脚步声,铜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个青衣青靴的男子看着六人,疑惑问道:“尔等何人?”
为首的中年人笑着拱了拱手,道:“银狼卫,张洪,前来拜访贵帮帮主。”
年轻人打量了六人一眼,瞧见了刀鞘上刻着的一个小小银色狼头的标志,眉头一皱,道:“六位军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师傅!”说罢匆匆关上大门,脚步声渐远。
刘胜晁在书房之中,随手捡起几张信封,脑海之中却是花颜犯贱的模样,摇头苦笑不已,于是起身,准备去寻坛好酒。
一推门险些与一个弟子相撞。刘胜晁皱着眉头叱道:“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弟子道:“师傅,有六个银狼卫等在门外,说要见师傅您!”
“哦?何事?”刘胜晁回想不起自己与哪些银狼卫有过交往,疑惑问道。
“弟子不知,不知师傅要不要见?”
刘胜晁拍了拍弟子的肩膀,道:“去给我拿俩壶好酒来,在侧房备着,我亲自去迎接。”
“是,师傅。”弟子急匆匆而去。
刘胜晁摸了摸胡子,关上房门,晃晃悠悠的往前门走去。
门口等候的六人皆沉默不语,静静地等待着。小五忽然问:“大哥,这天雄帮帮主会不会帮主咱们铲除尖嘴鲨?”
张洪微微一笑,还未说话,旁边一个大汉便当先道:“刘帮主在江湖中久负盛名,是出了名的重义气,重德行的好汉,遇到如此之事,必然会帮,更何况尖嘴鲨早已与他有旧仇。”
张洪点点头道:“老三说的没错,一会儿进去你少说话便是,自有我来分说。”
正说着话,铁门吱呀打开,刘胜晁走了出来,看着六人,笑道:“鄙人刘胜晁,不知六位狼卫到来,有失远迎,见怪,见怪!”
张洪上前俩步,俯身施礼道:“久闻刘帮主盛名,今日入了建康城才知,原来贵帮的总舵在此,所以前来拜访!”
刘胜晁哈哈大笑,也不再说客套话,而是侧身伸手:“请!”
一行人笑谈着走进侧房之中,寻了椅子自坐下,刘胜晁与张洪坐于主座,其他人分列而侧坐。
服侍的弟子一一给每人的碗中倒上好酒,然后退了出去。
“老夫似乎不曾见过诸位,想必不是我建康城中的狼卫吧?”
张洪点点头,指过位于末尾一人道:“除却此位兄弟是刘城府麾下的捕快之外,我等五人皆是静江府中狼卫。”
“哦?静江府似乎不近,不知各位来此贵干?”
“追拿三年前的恶盗,尖嘴鲨!”
刘胜晁眼中精光一闪,拍桌而起,问道:“难道是尖嘴鲨到了建康?”
“不错!”张洪开门见山道:“我等已得到确切消息,因此连夜追寻到建康之中,消息中言尖嘴鲨此时就在北城古罗坊中,与千刀阁阁主木童天命会面!”
刘胜晁缓缓的在地下踱步,皱眉不已。
张洪继续道:“已有数位狼卫埋伏在其中等候,但是我等仍然有些力不从心,于是便来贵门一访!”张洪眼神变得凌厉不已,也拍案而起,继续道:“刘帮主,尖嘴鲨为恶不赦,这些年不知做了多少恶事,恳请刘帮主助我一臂之力!”
刘胜晁盯着他,沉吟了半晌,问道:“城府大人为何不派人来围剿尖嘴鲨?”
旁边女子忍不住道:“刘帮主,千刀阁可不是与人相好的门派,若是其中奸细发现了城中大批捕快出动,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刘胜晁眉头一皱,道:“那么阁下的意思是....”
张洪握了握拳,沉声道:“刘帮主,只需派遣几位高手与我随行,破入古罗坊,捉拿尖嘴鲨!”
刘胜晁轻叹一声,道:“我如何能为私事而派遣帮中兄弟前去卖命,罢了,我与几个弟子同你们走一遭!”
张洪大喜,抱拳道:“多谢帮主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