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在闪电之后响起,犹如沉默的鼓声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奏响。
“你.....”面对花颜的那人不敢置信的抬手指着花颜,嘴唇微动,却已经吐不出字来。
“噗噗!”
也许是俩声,也许是好多声重叠起来。那人胸前忽然爆出一道血痕,血水飞扬!他瘫软无力的缓缓倒在地上。在倒地的一瞬间,他暗淡无神的双眸依稀看到,身侧的几人的身上,喷射着鲜红刺眼的血水.....
瓢泼大雨轰然落下。
包围着花颜的数十人便死了一半!其他人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同伴身上飚出浓稠的血,感到了透及心间的凉意。
眼前这个少年,当真恐怖!
“呼、呼.....”
花颜半跪在地上,沉重的呼吸着,他的身上,刀上,还有手上的都沾染了许多鲜血。但转瞬之间,便被大雨冲去了腥臭的味道。
好一场大雨!好一声惊雷!
“啪、啪啪啪.....”
高嗪轻踏马背,飘然飞到近前,分开手下,走了过来,脸色阴沉的看着花颜,不停地鼓着掌。
“好迅捷的身手,好凌厉的刀法!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过奖!不过小子可比不上阁下的无耻无义!”花颜冷笑一声,撑在地上的左手悄然缩回抚在胸口处。
如此凌厉的刀法,如此敏捷的身法,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花颜一瞬间将自己薄弱的内力挥霍过度,此时心肺感觉如火烧般,每呼吸一次都承受着极深的痛苦。然而花颜脸色却十分平静,一丝一毫的不适都没有流露出来。
“哈哈!”高嗪怒极反笑,道:“我说我那不争气的侄子怎的突然之间开窍了,原来背后有你这尊高人指点啊!只是可惜....你也要死了!”
一双苍老的手呈鹰抓之势,冲破层层雨幕,抓向花颜喉咙。
花颜一声长笑,扣指一弹刀锋,铮然鸣响。随后不顾沉重的内伤站起,双手合握短刀,喝道:“来!战!”
“流云入水!”
“铮!”
鹰爪抓在刀刃之上,犹如铁器一般留下清脆的响声。高嗪冷冷看着花颜,指背贴着刀刃上滑,翻转去抓花颜的手!
看那阴狠之势,是想要一击费了花颜持刀的手。
花颜空出左手闪电般伸出,手掌一瞬间变成淡褐色,与高嗪对了一掌。
花颜被震退俩步,收手挥刀,再次喝道:“上步摘星!”
刀光如网,搅碎了漫天急雨。高嗪就在这刀光之中穿梭。
“嘭!”
高嗪内力深厚,经验又老辣无比,终于瞅住一个花颜招式里的破绽,一掌拍在花颜手臂上,随后又变成鹰爪式,顺着臂膀狠狠的撕扯而下!
花颜知道这条胳膊保不住了,双眸顿时红了起来,甩头直接一口咬向高嗪的耳朵!
“滚!”
高嗪看着花颜眸中的凶厉,犹如看到了一匹孤狼扑来,心中顿时一惊,爪下威力顿减,伤了花颜胳膊之后立马收回,一掌打在花颜胸前,将花颜打的飞了出去。
“噗哇!”
憋着的内伤随着这一掌全部爆发,花颜在空中喷出大口的血水。
“咳咳...咳....”
花颜无神的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痛苦的咳嗽着。
好久...好久都没有受过如此重的伤了,肋骨也不知碎了多少块。嘿嘿....果然不能小瞧天下人物,不会....要死了吧?花颜猛的咳嗽了几声,清凉的雨水打在脸上,痒痒的,很久不曾感受过的死亡的感觉弥漫在心头。花颜咧了咧嘴,艰难开口道:“他...他妈的!”
远方青云山只剩下了一片朦胧,四野只留下一片嘈杂的声音,漫天漫地的急风响雷。
果然是一场好雨!
花颜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高嗪背负着双手,缓缓的扫视着沉寂在雨中的众人,冷声道:“一群废物!杀了那个小子!”
“你敢!”
高陉浑身是血的抱着沉睡的婷儿,站在高嗪身后不远处。
高嗪慢慢回头,看着雨中模糊的高陉,笑了笑,一挥手,“杀!”
拿着长枪的一人提起枪来走到花颜身前,默默的看了眼花颜,猛然便刺了下去!
“给你的秘籍是假的!”
一声断喝,让高嗪脸色猛然沉了下去,他猛的一甩手,几滴雨水如利剑穿破雨幕打在了提长枪之人的手上,将其长枪打飞了出去。
高嗪大步走向高陉,一把揪住高陉头发,一字一顿道:“你,在,骗,我?”
高陉偏着头,双腿不稳半跪倒地,双手抱着的婷儿却安稳如初。他侧着头看着高嗪,突然笑了:“你很想要对不对,我会给你的,但是你要先救活婷儿和花九。只要你救活他们,我绝对给你秘籍,然后远走高飞,再不回来!”
高嗪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我怎么能相信你?”
“嘿、嘿嘿,我又不是你这种小人,我与我父亲,向来是不会背弃诺言。”
“好!”高嗪犹如吃了一只死苍蝇般脸色难堪的紧,他甩手放开高陉的头发。回头道:“把那小子扶上马车,喂他吃颗救心丹,送去王老那里医治!”
说罢再不理会众人,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高陉惨笑一声,任由红锦门弟子绑住自己,带着自己和婷儿花颜缓缓离去。
狂风席卷着大雨,依旧不停歇的下着,一如北方的暴雨,急促而漫长。
..........
..........
青云缭绕,弥漫视线的云雾似乎永恒的定格在此处。
这是一座无名山巅,耸立在莽莽群山中,孤傲的昂首俯视着其他的山峦。
风,穿梭在几乎凝固的云海中,呼啸着卷来卷去,山顶上偶尔未来得及凝结成冰的松雪在风中飘摇。
“这就是中原啊.....”
一声缥缈空灵的声音缓缓响起,充满了怅然。
山巅上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书生,打着一柄油伞,阻挡烈烈狂风。书生身上的白衣干净的不可思议,哪怕是隐在裙下的一双布鞋,也不沾一丝尘土。
冰雪不能凝其衣,狂风不能动其身,唯有丝缕云雾轻轻缠绕在那书生的周边。
书生轻轻叹口气,乳白色的气息刚刚吐露出嘴,便在空中变成沉重的薄冰,从万丈高崖之上坠落而下。
身后几乎垂直的山壁下隐隐出现一个灰色的人影。
书生眸中闪过不可察觉的一抹惊异,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书生走到山壁边,蹲伏下了身子,洁白的衣摆垂下膝盖,落在了冰雪之上。然而书生却没有在意,看着山壁上攀爬的那人越来越近的然后伸出了自己修长的手。
那人握住书生的手,略一用力,从陡峭的山壁上飞了上来,打了个冷颤,跺脚骂道:“你这小子,看着挺清秀,脑袋怎么如此白痴,这等地方,若是冻坏了我老人家怎么办?”
原来是一个老汉,穿着简单的灰色布衣,袖口处已然磨损的不成样子,变成了一缕一缕的布丝。老汉的山羊胡子此时布满了冰渣,说话之时胡子上的冰渣簌簌的掉落。
“咚!”
老汉越说越不开心,伸手拔出腰间细绳上的烟斗,在书生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然后颤巍巍的转过身子,看着茫茫云海,“啧啧”的唆着烟斗。
“云老,好久不见。”
老汉微微哼了一声,表示回答了。
书生也没有介意,继续道:“云老,此次约你出来相见确实有一事相问。”
“什么事?”
老汉一屁股坐在冰地上,回头问道,烟斗中的浓烟涌出转而又飘散。
书生也席地而坐,眉头微微结起,道:“家师曾未下道山时,听得道主言,昊天本是规则化生之物,无眼无嘴无耳,并无意识。为何之后众家高人又预言昊天会降世?”
老汉仔细的听着,然后磕了磕烟斗,眸中倒映着四周的云雾。
“规则。皆知漫天星辰排布乃是规则之力,从某个角度来说可以从中窥得一丝天机。然而世事无绝对,若是事事都被预言到了,那么有什么意思?在我看来,都是狗屁!恐怕这就是一场莫大的阴谋啊,足以颠覆世界的阴谋.....”
老汉又抽了口烟,忽然开始咳嗽,点点粘稠的血丝从口中飞出,落在洁白的冰崖上。
“阴谋?既然如此,那一抹黑暗又如何解释?”
书生遥遥一指,随着这一指,眼前凝固的云雾被挥开,露出了一小片空气。
从那里看去,极其遥远的下方,隐隐有一团黑色的小点,原来是一个小的城镇。
老汉看的很仔细,看的很入神。他没有看那片城镇,而是看着城镇中的那一抹黑点。
黑点很小,比最小的蚂蚁都要小,却比任何的东西都要黑,形容不出的绝对的黑暗。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真是一个....奇迹啊!”
老汉百思不得其解。
书生收回手指,云雾舒尔收复。
“我去看过他,然而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很奇怪的感觉,离得远时那一抹黑暗十分明显,像是黑夜中的太阳一般;但走近了,却又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老汉没有回应书生的话,仍旧看着那片云海,或者说是看着云海之后的那抹黑暗。
“你准备如何?”
书生摇摇头,道:“现如今没有人先出来动他,我也不知是否要杀了他。此事先不管,你可有我师尊的消息?”
老汉回头看向书生,缓缓道:“那等人物行踪,老汉我又怎能知晓。另外劝告你少出现在世人面前,若是让某些人知道你还活着,嘿嘿......”
“多谢,告辞!烦劳云老提我留意....那个人的消息!”
说罢书生轻轻一笑,捡起油伞,起身飘然下山而去。
老汉久久的看着书生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你果然踏入了那一步....去追寻那人,也不知是好是坏。洞穴就这么大,会飞的蚂蚁多了,又怎能不拼杀个你死我活?唉,老汉我活了这么久,还是不想死啊。无奈无奈,看来我要第一个入局了.....”
老汉苦笑一声,费力的站起身来,像个寻常老者般,负手佝偻着腰,缓缓踱步下山而去。
嶙峋陡峭的山壁,犹如平缓的土坡。
老汉悠哉悠哉的吸着烟斗,一步跨出数十丈,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茫茫云海中。
山巅静悄悄的,宛如未曾有人踏足过一般,继续矗立在高空,沉默着。
十万大山,是寻常人所触及不到的险境,谁能知晓,几乎要触碰到苍穹的高峰之上,竟会有人安坐促膝长谈?
十万大山边缘的某处山坡上,一个樵夫用手遮在额前,透过刺眼的阳光隐隐看到远方灰白的山峦上,有一个微小的黑点在动,不由得看的更加认真。说来那樵夫的眼力也是极好,盯了半晌,突然嘴唇张开,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似乎是一个人影!”
樵夫一直盯着那道人影,直到人影越来越大,隐隐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再下一秒,忽然那道人影驻足,缓缓的将头转向樵夫。
一个老者,洁白的胡须,飘飘长发,对远处的樵夫微笑的点头示意。
“俺的和亲娘嘞!活神仙啊!”
樵夫赶忙一咕噜跪倒在地,对着老汉的方向磕头不已,抬头之时,老仙人已然不知所踪。
边疆一生,踏过万里,却还是踏不进中原,回不去家,将军也经历过亲人死去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可是那又如何,谁无一死,但只要活着,便要负担起死去的人的期望,坚强的走下去。
花颜脚步停下,抬头看着蓝天,将军的面容随云一丝一丝浮现出来。花颜眸中不知何时滑落一滴浊泪,他对着苍穹之上将军的虚容喃喃道:“若是我这般颓废,你一定会打死我吧.....”
高陉站起来,看着下方倔强而单薄的少年,突然觉得花颜与他很像很像,但又似乎很遥远。沉默了许久,高陉轻叹一声,回头看了眼南山镇,迈步追了下去。
他想知道,那个少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