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那天，我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流眼泪，一滴都没有流。
有人说，当你绝望到极致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是冒不出水来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绝望到了极致。
我只知道我的心里异常的平静。
我出院后第二天，我妈就给我办理休学。
老师乐得把我这瘟神送走。
我平静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我妈说，她给我找了个老公，对方因为我是个高中生愿意给20万彩礼。
我平静的去了。
那个男人有病，连吃饭都需要亲妈喂。
我妈坐在桌上一个劲儿的夸赞。
“哎哟，亲家母，你儿子长得可真帅，眉清目秀的，和我们家玲玲可真配。”
男人的母亲有些嫌弃的看着我。
“你女儿可不怎么好看，那脸上碗大的疤，可真丑。”
我妈脸色微微一顿，怨恨的瞪了我一眼。
才又讨好的看着男人的母亲。
“女人要这么好看干什么，只要有那处玩意儿，能生孩子就好。”
我冷漠的看着他们谈论着我的婚姻大事，不发表任何意见。
半个月后，男人的母亲给我们家送来了二十万彩礼钱。
拿到钱的当晚，我趁着爸妈熟睡，偷偷摸摸从生了锈的衣柜里，偷走了2万块。
我去了警察局，把妹妹尸体领了出来。
很想笑是不是，因为五千块钱的丧葬费，我妈连我妹妹的尸体都不愿意认。
我又花了一万，给周佳在距离我家很远的村子，找了块墓地，安葬了她。
下葬那天，我在妹妹的坟头坐了一夜。
我像是什么都没有想，我却又像是什么都想了。
第二天，我去菜市场买了一把菜刀。
那是一把锋利的可以一刀剁掉一个人脑袋的刀。
我找到了曾经欺负殴打我妹妹的男人。
我跟踪了他三天，待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趁着他独自一人醉酒的时刻，我提着刀冲了上去。
我要杀了这个男人。
我要杀了这个殴打我妹妹，欺辱我妹妹的男人。
可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的恶心泛呕。
在我即将举着刀冲上去的时候，一群警察先我一步冲了上去。
他们把男人禁锢在了地上。
不过须臾就把男人带上了警车走了。
我歇斯底里的看着被带走的男人。
我哭了。
哭得歇斯底里。
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待我。
为什么要如此的折磨我。
连最后让我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我恨。
我恨得咬牙切齿。
我恨周佳为什么要给我留下那本日记。
她让我被穷病缠绕而死不行吗？
为什么要如此的折磨着我已经很久没有了的“良心”。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直到一个身穿警服的女警察来到我的身旁。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你今天要是杀了她，你妹会怨你一辈子。”
我抬起头，看向给我送来笔记本的警察。
“为什么，你说，周佳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她静静的离开不行吗？她为什么要在她死后还要来让我痛苦，让我怨恨。”
女警察在我身旁蹲了下来。
“你妹妹曾经被我抓过，她是所有那种女人里面眼神最干净最纯粹的一个，她说她有个姐姐，读书成绩很好，也很漂亮。”
“小时候，只要她撒撒娇，她的姐姐就会帮她干活。”
“她饿了，只要她哭，她的姐姐哪怕是去给人下跪也要给她找来吃的。”
“她说，她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就是有这样的一个姐姐。”
“她说，有时候她也在想，明明她的命那么苦，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甜。”
我死死的看着她，眼泪像是迷漫的雨幕，硕硕的下落。
我的心口，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猛兽，它撕咬着咆哮着，在我的血液里游走。
我哭得歇斯底里。
我哭得痛彻心扉。
我真的好恨好恨。
恨自己，恨周佳，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女警察只淡淡的捡起我落在地上的刀。
“这刀我拿走了，以后别再买了。”
“你若是想读书，可以来找我。”
“你妹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她的姐姐考上大学。”
16
“所以，妈妈，后面你去找了那个警察阿姨，然后才上了大学的对吗？”
女儿依偎在我的怀里，吸着小巧鼻子，嗓音软糯的问我。
我微笑着看着女儿鼻端上的那颗血红的小痣，点了点头。“对呀，全靠着那个警察阿姨，妈妈才能迷途知返，考上大学，当律师，去帮助那些被原身家庭折磨的人。”
女儿点了点头，又呆萌的晃悠起脑袋。“那欺负姨妈的那个男人呢，他怎么样了。”
我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呀，因为犯了法，坐了牢，这辈子应该是没有办法再出来了。”
女儿长叹了口气，从我的身子上坐了起来。
“妈妈，以后我再也不想去给我外公外婆上香了。”
“还有我舅舅，我再也不会去喜欢他了，哪怕他现在是个特种兵。”
“还有你，每天都必须要认认真真的给姨妈道歉，知道吗？只要我们认认真真的道歉，姨妈会原谅我们的。”
我微笑着走了过去，将女儿揉进怀里。
“佳佳，每个人都会有挣脱不了的枷锁，曾经的妈妈有，姨妈有，舅舅有，就连外公外婆也有。”
“所以妈妈想要告诉你的是，这辈子，妈妈会把所有的爱给你，很多很多爱的那种。”
“让你这辈子都装在蜜罐子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