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野餐那日,上午天气晴朗,和风舒畅。S大跆拳道队以及啦啦队在南湖公园烧烤、游戏小聚了一番。当然成员并不纯粹,比如黎棠这样的家属便属于编外人员。楚暮大队长作为众星捧月的中心自然被厚待有嘉,身边围绕着许多莺莺燕燕,连筱静这个旁人也有点看不下去。
筱静是啦啦队的成员,属于正式出席。她帮着阿棠串食材,眼睛却瞅着楚暮大队长对着阿棠抱怨,“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自爱?好歹这边还有人没死呢!”
阿棠笑得山水温柔,“有人给他帮忙说明他招人喜欢,说明我眼光好。”
“好,好,好,好得像朵花,花蜜都要被一大帮蜜蜂采光了!”
“采光就采光吧,花儿不会跑就成。难道还要为半点花蜜被蛰得满头包吗?”她逍遥大方地笑着将串好的食材端向少年,剩下低垂眼眸一脸阴沉的另一位。
——真的,不会跑吗?
野餐时大家玩游戏,所有人围城一个圆,由第一个人说一句话,依次传下去,到最后一个人公布答案,由哪人出错则要惩罚。阿棠右边坐着筱静,筱静把话传给她,她听了仔细,笑笑传给左边的楚暮。楚暮恰好是最后一个人,他不好意思地看看黎棠,又看看大家,微笑着公布答案——对不起,我爱你。
传话的第一人甚是惊讶,怎么差了这么多?明明开头是S大必胜!哪里出了错,莫不是嫂子你故意让楚队长当众示爱?筱静却抿着唇站起来笑着说,从我这里错的,甘愿受罚。
后来黎棠问楚暮,我只传了我爱你,为什么你要加前面三个字?可是,那又是多久之后的事了,以至于楚暮后来是怎样回答的她都记得不甚清楚了。或者那个时候这三个字就已经奠定了他们以后的结局,只是年轻的人们哪里能如此轻易低头承认世界的强大,自己的脆弱呢?
她只能清楚地记得那时自右耳传来的一字一句是何等程度的灼热,鼻息温热,香气熏人——新青年宾馆,8202房。
黎棠把筱静拖到僻静处询问,尚未听到解答便自以为知了答案。因为隔了树丛的不远处如她们一样背着别人交谈的,是不该出现在此的桃花目女孩,以及众星捧月的盛世少年。
那女孩拉拉扯扯,“想清楚没有,你到底要不要和她一刀两断?”
少年似乎并不耐烦,“不是我拖延,这件事并不那么容易。”
“别再装好人,真是痴情种你当初就不会选择背叛。”
少年蓦然回头看着她紧*的眼睛,“我说过了,那件事只是意外,信不信随你。还有,你不该来这里,她们都在。”
女孩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是不是意外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若再决定不了就让我来帮你跟她撕破脸。”
黎棠怔了怔,低下头便拉了筱静走开,“偷听容易得耳疾,咱们走吧。”
离开了那两人,筱静在她背后站住脚,问她明知道楚暮背叛了为什么还要悄悄走掉?难道你不爱他?
“不吵不闹,便是不爱吗?这是什么道理?”她不回身却依旧笑得山明水秀。仰头望去,天气忽然转了阴沉,重重的乌云像浸湿的黑色抹布涂抹得天空肮脏不堪。
第二日晚上黎棠在自习室看书,看得太投入以至于错觉地问旁边的人要水。她伸了半天的手都没人递水过来,才想起来今天楚暮没来。旁边这个他常坐的位子是空的,桌子上还有他使坏写下的字。
黎棠放下笔发现自己变得很不习惯,她试着去想象将楚暮从生活里抹掉,那么她的生活会变成怎样。这样的话,早上会失去固定的早餐配送员,选修课会失去打掩护的同盟,重要节日会忘记跟老师问候,自习时没有人早早占位,端茶递水以及充当靠枕。还有,人情世故不能再统统扔给他管理,生病时没人气喘吁吁跑到医院骂人,集体聚餐也不能以他为借口搪塞过去。那么,茄汁面面馆以后只能自己去,情侣自行车也要送人或者卖掉,没有机会再骑出去,情人节等重大节日会少掉一份福利,最重要的是,假如在路上遇见,再也不能躲起来,佯装小孩子一般吓他一跳。
她数下来发现太不划算,摇摇头去看他都在桌子上写过什么。
[此处纪念被地主老婆剥削的长工——楚长工悲惨的一生。]她想起来那日她正忙于考证的冲刺复习,他在一旁递水、扇扇,还要被她嫌弃胳膊的肌肉不够柔软。想必楚长工有苦难言,有口难辨,当即留了墓志铭在这里,盼望哪天地主媳妇儿能良心发现。
于是,她摸摸有些字迹不清的墓志铭,心里柔软地在一旁写下:岁月冗长,苦尽甘来——地主老婆微笑提示。
早早收了书,她走在有些幽僻的学校小道上格外想念他走在自己旁边的感觉。羊肠小道细窄,树影浓重,她低头循着熟悉的路,数着脚步走到转弯的地方,抬手抚发的瞬间看见英俊挺拔的人从树影里明朗出来。暗黄色的光从他的后方打来,他低垂的眉连同他从身后拿出的那杯温温的巧克力奶茶都蒙上了一层温馨的纱。
她站在他面前盯着巧克力色的奶茶发了呆,那杯可怜的奶茶羞涩地躲在少年手中因着她的发愣变得尴尬无比。她却突然笑了,笑得清明畅快。
“我刚才还在想,如果现在突然没预见地遇见你就相信这段缘分是上天安排的,不可再自作孽。”
楚暮一脸困惑,问她在说什么。黎棠依旧笑得大方,笑得眼泪湿了长长的睫毛。然后接过还散发余热的巧克力奶茶毫不犹豫地抱紧了天作之合的良人。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奶茶还热着,你还在这里。”
楚暮送她回去的时候在宿舍楼下遇见了刚送白若儿进去的尹钎诺。尹钎诺明明已经看见两人,却似乎寻思了一下才懒懒开口和他们打的招呼。
刚玩笑他和白若儿两句,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袋药来,里面装着几袋包好的药。他递给黎棠,“这个忘了给她。今天去南湖不小心着了凉。每次一袋,她知道的,麻烦你了。”
黎棠接过药,笑着说,“真细心。她就是个马虎鬼。”
尹钎诺也勾勾唇角,看看楚暮,又看看黎棠,“还是个爱管闲事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