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成长为一个拥有力量,可以护佑他人的人了。
安桐看向众人,大声道:“既然今日大家伙儿都在,那我便借此机会宣布一个事儿。四海如今囊括天下,涉及颇广。这不是我在跟大家炫耀什么。我是想说,只要我安桐愿意,就可以让你活活饿死。”
安桐开始绕着台子走动,她甚至不需要去看任何人,因为这些人都低着头,谁都害怕跟她对上眼神。这双美如蛇蝎的眼睛。
“从现在开始,四海所有的行当优先招收女雇员。之前帮助女子经商的条例依旧不变。另外,只要让我知道有人虐待妻女幼童,那此人必上四海的黑名单。一旦上了黑名单,四海产业之下的任何档口都将不会雇佣此人,包括收粮,买卖,任何。”
“凭什么?”
“就是啊,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凭什么管。”
“就是啊。”
……
果真有人反对,当然会有人反对。他们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如此“羞辱”过。安桐这样做,无异于是剥夺了他们作为男子天生的特权。
自然会有人不满。
人群沸沸嚷嚷,开始嘈杂起来。
安桐大笑两声,“哈哈哈……”眼神扫射众人,阴狠道:“就凭我能做得了这个主,就凭你不能奈我何,就凭,我想这样做。”
“安老板。”
不知是哪个角落里传出一声妇女的声音,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前言,没有后语,她只是藏在人群之中喊了一声。
便激起了千层浪。
“安老板。”
不知又是哪一处也有女人喊了一声。
“安老板。”
“安老板。”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叫喊。
最后变成齐刷刷的呼喊。
女人们抬起头来,目露泪光。
她们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从前,那些被安桐收购了针线活的女人,心存感激,却只敢在背后,背着男人的时候。偷偷地吐槽一下自家那懒惰的男人,才敢偷偷地为安桐说几句话。
现在,她们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大声地喊出来。
此事之后的几天里,一度没有人再踏进四海酒楼、茶楼,甚至是粮店。倒是来了许多要做工的女人,安桐按照那日的承诺,一一应承。
可毕竟要过年了,人人都需要吃食,需要买新衣裳。开始有男人走了进来,又有人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会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变。除了偶尔多出的几个跑动的女的店小二会吓人一跳外,什么也没有变化。
安桐这几日总在喝酒。
开心吗?自然是开心的。这么久以来,她要做的事情终于做成了。
可安桐每每举杯,都是怅然若失的。她像是沉溺在水中的精灵,只能隔着水面看到湛蓝的天空。喜欢,热爱,却只能在它的倒影中虚假地遨游。
没有白晓兰跟她碰杯,陪她喝到天亮。也没有人再暗戳戳地拦住她的酒杯,没有人守在她床边,一遍遍问着有没有头疼,要不要喝粥。
安桐觉得自己赢了,又好似失去了一些什么。
女子经商权是她的执念,这个执念胜过了许多的东西。如今执念已消,她像一个没有了灵魂支撑的躯体,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长久以来,安桐只为这一件事情活着。为此,她甚至可以利用尽一切的人和事。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生活。没有属于安桐这个人的,鲜活的生活。她没有了灵魂,没有了信念,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做什么。
那口气消失了,她的呼吸,也快要停止了!
“穗穗,拿点酒来。”
穗穗推门看了一眼,无奈道:“安老板,你今日不可以再喝了。”
“没事儿,今儿高兴,可以多喝一点。去拿吧。”
“安老板~”
“去吧。”
“安……”
穗穗又想说什么,被楼下杨韬的喊声打断。“安老板。”
杨韬从不会踏上二楼的楼梯,有事时,他只会让穗穗上来递话。穗穗不在时,他就站在院中喊,“穗穗,安老板在吗?”
穗穗从窗户探出头来,应着,“在呢,怎么了?”
“前头来了一队云城来的皮草贩子,说是有人给安老板捎了东西。”
“在……”安桐从桌上噌地爬起,晕晕乎乎地扶着门框,“在哪儿?”
杨韬一愣,指了指前头,“还,还在一楼坐着呢。”
安桐理了理衣服,徒劳地扇了扇自己的满身酒气。提起裙摆,往酒楼跑去。院中积雪消融的地方有层浅浅的冰,安桐好险没有摔倒。
云城来的皮草贩子足有七八个,个个人高马大,穿着白色的羊皮子坎肩。坐在一楼的东北角,仿佛整个四海酒楼都冷了几个度一般。
安桐又理了理衣服,才笑着走向几人。尽管她内心慌乱不已,她还是习惯性地笑着,“几位云城来的客人,找我?”
几人中一个看着像是管事大哥的男人看过来,将安桐上下打量了一圈,粗声问道:“你就是安老板?”
不等安桐回答,又问道:“你怎么证明啊?”
安桐笑了笑,“在座的人都可以认识我。我就是四海酒楼的老板,安桐。几位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北境来的?”
那管事大哥又看了安桐一眼,才缓缓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有个兄弟让我将这个带给京城的安老板。”
安桐的眼底闪烁着希冀的光,再也顾不上戴着安老板的面具。赶忙伸手过去,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安桐的手抖着,一度连信封都拆不开。
“你急啥,又没人跟你抢。慢慢拆呗。”
安桐抬头朝着管事大哥笑了笑,“谢,谢谢。”
“哼,一个疯子,一个傻子。”管事大哥嘟囔两句,坐了下来,“你也不好奇是谁给你寄的?”
安桐终于打开了信封,里头没有信。只有一朵小小的,被压成了干花,早已没有了味道的粉紫色小花。
“这是草原上的格桑花。”管事大哥解释了一句,又端着酒杯摇了摇头,喝了起来。
“他。”安桐小心翼翼地收好干花,这才抹了一把眼泪,招呼着一边的小二,“这几位的大哥免单。把最好的酒菜全部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