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彦闯入时,白晓兰已经从昏迷中醒来,正将安桐从浴桶中抱出。
湿发披散,面容愤怒。萧子彦只余光一瞥,立即低下头去。虽然白晓兰穿着整齐,但他还是从她披散下的头发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女子,午炎女子。
以前她束着男髻并不容易看见她头发里的秘密。
午炎地处草原,民风彪悍。无论男女都是马背上的好手,善骑射,善近攻。午炎人崇尚太阳,将草原上的太阳奉为他们的神灵和祖先。故而,午炎人五岁时,男子需剃去前额一半的头发,并将留下的另一半头发一左一右编成小编捆扎一起,以敬畏太阳当空。
女子则需在头顶剃出一个太阳的形状,平日里头发散落一左一右在颈部成束垂落胸前。午炎女子以此为美,意为头顶太阳,终生吉祥。
萧子彦在云城多年,见过的午炎人无一不是如此。
“我来吧。”萧子彦低头垂眸,伸手想要接过安桐。
白晓兰不让,恶狠狠盯着眼前第一个知道她身份的男子,又落回到怀里满脸安详的人脸上。内心挣扎不断,若让朝廷知道四海内部有午炎国的人,会不会对安桐要做的事情有影响。若是动手,安桐又该怎么办。
“你可以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你不信我,也该信安桐,她拼命相护的人,我是动不了的。”
白晓兰退到床边,将安桐稳稳放到床上,无言的沉默过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引毒的过程被打断,她体内还残余毒素。但是不会威胁到生命,只是有什么症状,我也不确定。得等她醒来再看。”
这一言,算是接受。
接受萧子彦刚才的保证,也接受这个男人以一种特殊的身份出现在她奉为挚友的女人生命里。
她自愿退到一旁,将照顾安桐的责任交给另一个男人手中。
这也是第一次,白晓兰对萧子彦表现出好脸色,也算某种程度上的接受。
赶在白晓兰出门前,萧子彦起身说道:“多谢。我会照顾好安桐的。”
这一句是对白晓兰的感谢,也是承诺。
门边的人停顿一下,理了理衣服,推门离开。
。
安桐醒来的前两日,就没有一刻钟是自己待着的。吃饭睡觉,院里溜达,身后都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肃亲王府的后花园很大,安桐在前面小跑,后边的人就大步跟着。她小步慢踱,后边的人就慢慢跟着。
安桐终于忍无可忍,两手叉腰回过身来,“肖路,我们谈谈。”
“嗯。”
一双热切的眼睛清澈透亮,看着她眨巴眨巴,傻呵呵地乐着。
安桐咬了咬下唇,一狠心还是开了口,“我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
“嗯。”
身后的人纹丝不动,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的意思是。”安桐无奈,继续解释:“我们可能需要一些距离,容易产生美感。你明白吗?”
“嗯。”
这次总算是往后退了一步。
“。”
安桐无语地扶额在原地来回踱步,“不是,我说。白生都说了我没事了,没有任何不好的症状,胃口都比以前好了很多。你可以不这么跟着我的。”
她甚至声音都没有提高一点,细声细气地耐心解释。跟着她来回走动的人还是红了眼眶,“你说的,我是你的贴身侍卫。”
“贴身有你这么贴的吗?”
站在那里的男人微垂着头,正好将那一双微红的眼睛尽数递到安桐眼中,将落未落的湿润挂在眼尾。
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安桐深吸一口气,无奈耸了耸肩。没办法,自己要的呗,还能怎么办。谁让她就好这口呢。
“过来吧。”
安桐摆了摆手,将人招到身边,顺势挽住萧子彦的胳膊。
“肩膀害疼吗?”
“不……嗯。”
“嗯?”
“疼。”
“活该。”
“真的疼。”
“疼你不好好歇着,跟着我乱跑什么。”
“不疼了。”
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在曲折迂回的游廊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路过巡逻的侍卫和走动的丫鬟偶尔能听到这头发出的笑声,有时还能听到娇嗔的责骂。撒娇一样,听的人心头痒痒的。
安桐终于停下脚步,坐在一旁的红木栏杆上。说是栏杆,其实只有半步高。既作休息的椅子,也作阻隔,防止人掉下游廊下的水池。水池在整个后花园铺陈开来,映照着橘红色的夕阳,美得不可方物。
游廊建在水池之上,曲折来回,一步一景。
但此时坐在那里的人实在没有精力欣赏美景。安桐被萧子彦无赖的行为气得笑出了声,连称三声好,“哈哈哈……好,好,好。”
猛地起身,手指着面前又欲扮可怜的人,大声喝道:“憋着。不许再跟着我。”
犟种不听,还跟在她身后。
“啊啊啊……”安桐崩溃咆哮,也不顾这肃亲王府来回走动的人耳朵有多尖多灵,大声喊道:“我去拉屎,拉屎懂吗?你要看吗?”
“好……我在外头等……”
“滚吧你个变态。”
安桐无语凝噎,甩袖子推了萧子彦一把。
噗通一声
一旁的水池溅起巨大的水花,一个高大的浑身湿透的男人从水中站起身来。池水不深,只没到他的腰部。
安桐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水里的萧子彦,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好像明白了什么,无奈道:“肖~路~你的招数升级了呀,都开始用苦肉计了?”
“不是,我没有。”
“好啦。你就给我点自己的时间嘛。”安桐最终妥协,退了一步,缓声道:“我去看看白生,最多一个时辰一定回来,让你跟着,好不好?我保证,就一个时辰。”
知道这人死脑筋,跳水若是再没有成效,安桐真怕他再做出什么更危险的招数来。
萧子彦从水中慢慢爬上来,双手撑着膝盖坐在栏杆上,神色诡异地看向安桐。眼底的情愫变了又变,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在楼下等你,但是你得再让白先生给你把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