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的每一刻,安桐都如芒刺背。宋正清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话,句句不离小时候,就差明明白白地指出:我们是青梅竹马。
安桐起初还礼貌地应一应,后来实在理亏心虚,坐着不安,靠着车厢一言不发。她轻踢一下一旁的人,那人却黑着个脸听得认真。她示意他,也不理。
后来宋正清也识趣,自觉沉默不语。
一路静谧,只听到车轮碾着土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帷幔随着马车不时晃动,时不时吹开一道缝隙,灌进来一股凉风。
微旦时分,才在一处客栈前停了脚。
宋正清挑起帷幔朝外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安桐,柔声道:“小妹,走了半日累了吧?到宿城还有一日路程,我们不着急赶路,在此处歇歇脚。明天再走。”
安桐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萧子彦,微微点了点头,“行。”
“好。小妹你先在车上坐会儿,我和肖公子先去把行李拿下去,看看房间。”
安桐轻嗯了一声表示答应,借着天色挑帘看过去。
空旷的地面上只眼前一处建筑,木制的栅栏在路旁圈起一个小院,院中有一二层的小楼。楼上挑出一块幌子,发白的粗布上大喇喇写着四个大字“千三客栈”。
安桐又侧了侧身,贴近车窗往前看,才隐隐约约看到前路曲折,通向前边的小镇。
看样子,这千三客栈应该是这路上唯一的歇脚之处了。
。
萧子彦面色深沉,他总这么不苟言笑。宋正清跟他搭话,他也只是礼貌地应了一声。
手里提着两个大包裹大步往客栈里走去。
出发前安桐让芙蓉阁给他做了好几身衣服,但萧子彦舍不得穿,还是照旧穿着以前的衣服。虽不是时兴的款式也不是多好的布料,他却时常收拾得立整干净。
光是站着,也是气质出众,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
“肖公子,你先等等。我去那边定三间客房。再去放行李。”
宋正清是个温婉的人,萧子彦礼貌应了声,提着包袱站在大堂等着。
一身形瘦削,獐头鼠目,店小二打扮的男子路过萧子彦。搓了搓手,走过去,又退了回来。上下打量了萧子彦好几眼,又扫视一圈四周。
忽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抬手猛地指向萧子彦,大喊一声,“偷马贼。你是那个偷马贼。来人呐,抓贼啊,抓贼啦。有贼啊。”
说着作势要过来拿人,却在萧子彦看向他时止住了脚步,只在原地跳脚大喊。
客栈的后厨跑出几人,对视一下,跟着站到了店小二身后,“包子,咋啦?”
店小二朝后看了一眼,挺直了腰板,朝着萧子彦往前走了几步,提高了嗓门,“就他,前两天的那个偷马贼,就是他。”
胖厨子不问清白,一撸袖子,作势要过来打人。店小二去拦,“好心”劝着,“算了算了,老高。看着是年轻人不懂事,赔些钱就算了。真闹到衙门去,大好的前程就毁了。”
胖厨子不让,挥着手中的擀面杖,好几个人才堪堪将人拉住。
萧子彦冷着脸,面色难看异常。前两日他着急赶路,骑走了客栈外的马。走时扔了包碎银子过来,留了话说要买马。
他钱不多,多年的军饷多捐给了军需。但那包银子不少,是安桐给的定金。他一分没舍得花,足足三十两银子。买一匹普通的马,绰绰有余。
便是这客栈众人见他出手阔绰起了歹念,想借此敲诈他一笔。
萧子彦不悦地皱紧眉心,冷冷吐出几个字,“我不是。银子给你们了。”
店小二尖细的声音扯得很高,指着萧子彦大喊,“呦,你说给了就给了,谁看见了。我们没收到,就是没有。别想耍赖,要么赔钱,要么跟我们去衙门找县老爷对质。”
大堂左右不过摆着七八张桌子,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五六个人坐着。
萧子彦从不在意被人冤枉,也不会在意被人围观。但他会害怕,害怕在安桐的面前出糗,在宋正清的面前陷入尴尬。
萧子彦侧眸看了看,隔着大开的木门,院子外的马车静静立在那里。
眼前的几个人张牙舞爪地在他面前跳脚,他根本无心留意他们在说什么,握着包袱的手紧了紧沉声道:“我跟你们去官府,把误会解释清楚。”
店小二一愣,眼神躲闪一下,手指一戳一戳地指向萧子彦,“你说去就去?凭什么听你的。我们这客栈开门做生意,还能为你这么个窃贼轰走客人关门不成?你当你是谁啊?”
“就是,老子锅里炖着菜呢,没时间陪你折腾。赔钱了事,赶紧的。”胖厨子也跟着附和。
萧子彦暗自吞了口气,他不能和手无寸铁的百姓起冲突,又不想此事拖太久,闹得太大。
只好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去衙门。”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胖厨子拎着小孩手臂粗细的擀面杖,戳在萧子彦的胸口,作势要动手。
“几位这是做什么?”宋正清拿好房间的木牌从二楼下来,才看见大堂的一幕。走几步过来抓着胖厨子的擀面杖想把它从萧子彦身上拿开。
宋正清是个读书人,说话免不了带着一股子斯文羸弱的劲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肖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几位,请听宋某一言,若是有什么误会,最好是去趟官府解释清楚。若是刻意敲诈,那我们……啊……”
胖厨子性子急,又看宋正清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一甩膀子,手中的擀面杖在空中抡出一道圆弧。抓在另一端的宋正清登时便被甩开几步,一个踉跄,向后一倒,脑袋砰的一声磕在了一旁的桌腿上。
“清哥。”安桐正好听闻吵闹声,踏进门来,本能地蹲下去扶人,关切问道:“撞到哪儿了?我看看。”
宋正清捂着后脑勺,安桐扒着他的手去看。
这一幕落在一旁的萧子彦眼中,是那么的扎眼。
他身处囹圄,遭人责难陷害,本就落了下风……
……
也许,在这场角逐之中,他甚至都没有拿到比赛的资格。
她们青梅竹马,小妹清哥叫得亲热。他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