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已丹珍贵,虽没起死回生的效果,也能在垂死之际延缓许久。
苏三刀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自己那一根筋的师弟不懂珍惜,拿着当方糖送人玩。
“我同你说的听明白没?红糖煮姜,红枣。别碰冷水,少饮酒。你跑什么?那苏已丹留着南下路上备着点,别乱用。萧……”
御书房外的台阶残影闪过,殿前已空空如也。
“刀刀,萧子彦是不是脑子有病。葵水这点小事儿跟我来玩命。”
“挺好的。”苏三刀扶着肚子看着空空的台阶叹了口气,“随他吧。这是他第一次有所求。心里有了记挂的,可能就不会一心死在北境了。他还小,不该背负那么多。”
……
安桐接过小汤匙,又要去接碗。
“你胳膊有伤,我端着。”
萧子彦的态度比往常都强硬,语气比哪一次都要更温柔。
安桐没有拒绝,探身过去喝糖水。
只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
姜,放多了。
好辣。
嘴里,舌头,每一处都似有小小的针尖在戳动。
“怎么了?”
“没,没怎么,有点烫。”好在只一小碗,她还是能喝下去的。
“要喝热的。”
真的好辣。
。
萧子彦背身去放碗,安桐才抓紧擦了一把眼角的泪。
见他又折返过来,慌忙堆起笑,“怎么了?”
一个系着红绳的铜黄铃铛被递到眼前。
“给你。”
安桐抬眼去看递铃铛的人,却见他垂着眼眸只盯着铃铛,并不和她对上视线。
她伸手过去,却不接。
伸出手指去描摹那一枚放在一张大手中,小小的铃铛。
小巧精致,朴素又有一股神秘的吸引力。
透着凉意的指腹似有似无地擦过大手掌中的疤痕,惊得人难以克制想要瑟缩。
“你送我的?”
“嗯。”萧子彦等不到她接,掌心痒得难耐,索性将铃铛放在她腿上的被子上,迅速将手背到身后去,“另一个在我那儿,你有事可以摇铃找我,我听得见。”
“听得见?”
“我那只会响。”
安桐摇了摇铃铛,果真听见萧子彦怀中一阵响动,“真神奇。多远都可以吗?”
安桐拿着铃铛仔细翻看,眉心微皱,眼睛一眨一眨得泛着光芒。
萧子彦只敢偷偷垂眸看她卷翘的睫毛跟着她的好奇上下煽动,不知何时还沾染了水雾。凝结在睫毛上,似是清晨露珠般清澈迷人。
“嗯?”
安桐又问。
萧子彦才回神答话:“五十里内,都可以。”
“你怎么不系上?”
安桐抬头,总能看见一双慌张别开的眼睛。
嘴角的笑抵达眼底,安桐少有的,发自本心地笑了,“我帮你系上。”
“不,不用。我……”
他从没想过要把这铃铛系在自己腰间。只消想着她摇铃时,自己心口会有一处响动,都已经够让人心喜了。
那样招摇过市地挂在腰间?他还不曾敢想。
“拿过来。”
这语气不容拒绝。
安桐接过萧子彦递过来的铃铛,也是小小一个,和她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只比她的那只更加光亮一些。
“系在哪边?这边?”安桐拿着铃铛在萧子彦左右腰侧比划,“还是这边?”
感觉手指触动的地方,隔着衣物都是硬邦邦一块。安桐更是放肆地将手腕抵在萧子彦腰间,只摆动着手指。
“都,都行。这边。可以。”
这磕磕巴巴的字眼一个个蹦出来跌落在安桐的耳中,敲出几声邪恶的回响。
“哦~”安桐缓缓点了点头,一点点凑近萧子彦腰间,“我左手不方便,你别介意。”
说罢。
手指挑着细绳穿过腰带,粉唇微启,牙齿轻轻咬住细绳的一头往外带。
萧子彦只感觉腰间一紧,脑中炸裂开来,浑身也炸裂开来。浑身僵直,呼吸也瞬间停滞。
有什么在身体里尘封已久的东西开始躁动不安,似是脱缰的野马,在体内欢腾乱窜,点燃每一处的悸动。
他想将人推开,却怎么也不敢动身。
两侧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
安桐的视线落在一只青筋暴起,指节发白的手上。眸底一丝流光一闪而过,轻轻松开细绳,“系好了。”
安桐的眼睛向来很吓人,不是可怕的那种吓人。
她的眼睛很清澈,很无辜,看一眼,都让人觉得自己有罪。
这样一双眼睛贴在腰间缓缓抬起,她的食指还勾在他的腰带上。
体内的野马彻底疯魔,萧子彦感觉喉间涌上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就要喷涌而出。
萧子彦慌忙伸出手捂住口鼻往外跑去,“我先出去。”
安桐身前一空,手指被往前一带,好险没摔下床。
冲开的房门在空气中来回吱呀哀鸣了半晌,才安静下来。
安桐依旧保持着刚才的俯身撑着被子的姿势。
右手手心紧握着一枚小小的铃铛。
眼角有什么涌出,在棉被上一下下无声砸下,消失殆尽。
这世上,最是真心难负,也最是真心难付。
。
待安桐终于背身窝在床的一角睡了过去,萧子彦才从楼梯上站起身来。
未到暮时,日头还挂得不低。屋里憋闷不适宜关窗,萧子彦站在敞开的窗前又朝里看了片刻。
一转身足尖点地消失在小院,再回来时,怀里抱了一大捧的花。艳一些的鲜红月季,罕见的绿菊,还有不少叫不上名的小花,粉的紫的一簇一簇开得甚美。
他不懂花艺但摆得认真。大的小的,红的紫的,一点点错开摆放,满满铺了一个窗台。
往后退了两步一瞧又觉得不太称心,来来回回调整了几次,日头已经不在方才的高度。
一小股凉风窜过来,额角的汗有些微凉。萧子彦警惕地朝床上看去,见她并无动作才低头将摆了半天的花往里拢了拢。
腾出些地方关了一扇窗。只余一扇窗扉半掩的地界,层层叠叠的花拢起来足有半窗高。花朵朝着里,花枝朝着外。
萧子彦被眼前乱糟糟的花屁股丑得泄气,倚着墙滑坐在窗下。
清风袭来,满窗的花香就这么被猝不及防地晕染开来。憋闷了一天的胸口好似被这花香钻了空子,清新沉醉。
霎时又充满了摆好花枝的干劲。萧子彦手撑地刚起了半身,倏地又缩回,竭尽全力蜷缩自己的身体躲在窗台下,不敢起身。
花香醉人,但他还是在那浓烈的花香中捕捉到了那一丝不易察觉又无法忽视的清香。
那是独属于安桐的味道。
安桐站在花墙前,眼底是从未示人的明媚。
眼前可称之为花墙的靓丽一朵朵地在她眼底绽放。从眼底到心底,她无法拒绝被花香唤醒的浪漫。
满心的疲惫在睁眼的瞬间荡然无存,她甚至怀疑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鲜花和美好的世界。
好在,花墙虽高过她的头顶,但还为落日余晖留了半窗的光影。安桐抬手,指尖轻轻触碰着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