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连夜去了一座海岛，在疗养院住了下来。
海岛的生活，让我短暂地忘记了之前的烦恼。
白天我带着猫，坐在沙滩上，闭着眼睛，细细聆听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难怪人们都说，海边的生活节奏很慢。
这是真的，因为海浪的声音就能够让人什么都不想地坐在这里一整天。
我很喜欢这里。
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带着咸味的海风。
看着湛蓝的海水，心情就能够平静下来。
我雇了一个护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机灵能干。
帮了几天忙之后，我告诉她，到了后面可能会辛苦一点。
她看着已经瘦的皮包骨的我，问我是什么病。
「脑癌。」
我转头继续看着窗户外面的大海，回复她。
晓欣一下子红了眼眶。
我有些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已经没有力气抬手帮她擦去眼泪了。
这些日子，我经常忘记事情，慢慢的，手脚都变得不再灵活。
「可是你才二十多岁啊。」
晓欣哽咽得说。
是啊，我才二十多岁，可是，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的眼泪落在我的手上，灼热的厉害。
我强撑着冲她露出一抹微笑，告诉她没关系。
虽然我们才生活没多少长时间，可她为我而感到的难过与悲伤，都如此真切。
我其实并不伤心，因为都习惯了。
可是当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问我：「很疼吧？」
我还是哭了。
是的，很疼，疼的我吃不下饭，说不着觉。
但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我能够接受的止痛药已经到了最大剂量，再也增加不了。
除了疼痛，伴随我的还有身体的不听话。
因为是脑癌，我的控制神经受到了压迫，半边身体已经没有知觉。
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南南。
它不会说话。
但每天我一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我枕头旁边的南南。
「很疼。」
我说出的话就像是气音，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这句话原本要与爱人说，可是我的身边没有人。
到最后，我只能说给一个还不太熟悉的人。
25
到海岛的前半个月，晓欣还能推着我去外面转转，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
后半个月，我实在是动不了，意识也越来越薄弱。
每天清醒的时间有限。
趁着我还清醒，便让晓欣将南南送到了一个领养家庭。
既然我已经无能为力，那就要将所欲的事情都安排好。
生命最后的三天，我给江渝留下了那封信。
我死的时候很安详，因为，我所有的牵挂都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很奇怪，明明之前我满脑子都是江渝，但真正到我离开的时候，却一点对他的印象都没有。
可能人到了彻底失望的时候，应该就是我这样子吧？
江渝在我的房间待了三天，等他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胡子已经十分明显。
他找到晓欣，询问南南的领养家庭。
晓欣并不喜欢他，一开始并没有告诉他。
但江渝却固执地等在门口，一等又是五天。
最后，晓欣还是告诉了他。
江渝迫不及待地来到那户人家门前，疯狂地按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外的江渝，语气并不好。
「你是谁啊？」
「请你把南南给我，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
江渝已经完全没有了尊严，他只想快点讲南南带回家。
可是男人并没有同意，还觉得江渝是个疯子。
可是江渝的固执让对方觉得很烦：「你到底为什么非得要那只猫？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猫。」
「不，那是我……去世的妻子，留下的唯一东西。」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回到了屋子，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的，就是南南。
「你以后对它好一点吧，毕竟它的生命只有短短十几年。」
江渝小心翼翼地接过南南，点点头。
26
回到家里的江渝，第一件事就是去快递驿站将南南的东西取到家里。
等收拾好了一切，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家里仿佛到处都是林北的影子。
他不敢去卧室，一直都睡在书房。
这天他想找一点纸，拉开抽屉，却被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信封震惊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从来没有用过这些东西。
下一秒，他像是疯了一般，慌忙地拿出来，如视珍宝地放在桌在上。
每个信封上都写了日期，那是林北的字迹。
最早的一封，是今年的初秋，而现在已经是深冬了。
江渝不敢打开，因为他害怕，害怕看见的每一封信，都与他无关。
可是，最后他没有没有忍住，从第一封信开始看。
7月10日
江渝，我今天确诊了癌症，本来想着告诉你的。
可是我的电话还没打出去，就接到了你打过来的电话。
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韩菲菲回来了，你在陪他。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你对韩菲菲的感情我一直都看在眼里。
7月11日
今天我给你去送饭，没想到在公司看见了韩菲菲。
你们两个的感情还挺好的，毕竟我很少在你的脸上看到笑容。
但是这次我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尽管我没有说，但在心里还是充满了对你的埋怨。
江渝看着一封有一封信件，乐此不彼。
原来，刚开始的时候，林北的心中满满都是他，只是他根本没有发现。
到了后面的几封信，林北已经很少提起他了。
信中出现的大部分都是南南那只猫。
江渝知道错了，但为时已晚，他想要道歉的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
27
我死后的十年里，江渝变了很多。
他的脸上不再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感情。
就连他公司的人也说，老板变得温柔了很多。
江渝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改变，他只是学着我的样子来生活。
这十年里，南南跟他并不亲近。
每天，江渝看见南南的时候，它都是在睡觉，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后来，南南老了，江渝每天都格外关注它的身体状况。
它本身就是流浪猫，寿命比较短，能够活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很好了。
南南死的这天，江渝在家一直陪着它，并没有去上班。
可能是对我的亏欠吧，毕竟当时我离开的时候他没能陪在我身边。
后来，家里只剩下了江渝一个人。
还是和我活着的时候一样，每天出门的时候，回头看着客厅的方向，低声说一句：「好，我会注意安全的。」
28
后来江渝因为胃病住院了，等他出院的时候，向公司提出了辞职。
按照他的话，家里已经没有人陪他了。
他也是时候去找那个曾经的姑娘了。
那天正好是我走的第十年。
江渝再一次来到当时的海岛，住进了我当时的房间。
他每天做的事情，与我当年一样。
早上醒来，看着窗边发呆，然后再去海边转转，再然后就是回来，等着天亮。
日复一日。
直到一个半月之后，江渝的身体垮了。
因为他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吃饭了。
晓欣还在这里，她将江渝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天，江渝已经没有力气自己走下楼了。
晓欣推来轮椅，将他带到了海边。
「你能给我讲讲她的事吗？」
江渝的嗓音低哑，眼睛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海，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晓欣看着他，之前那种厌恶的感觉消失，剩下的只是不理解。
「你来到这里之后，做的事情，也是她每天都做的。」
「但是，你与她不同的是，她的身边还有一只猫。」
江渝笑了，是啊，林北走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还有南南。
而他，什么都没有。
江渝缓缓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那个少女，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少女。
在她的怀中，还有一只小三花。
她们看着江渝，逐渐消失不见。
江渝没有去追，因为他清楚，林北已经不愿意再看见他了。
29
晓欣看着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初那个女人。
如果当初他们两个能够敞开心扉，是不是结局会变得不一样？
会比现在要好一点吗？
她不敢猜，也不敢想。
毕竟感情这种事情，没有亲身经历，永远不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