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独一行离开了临清州,而临清州在他们离去后,似乎也渐渐归于平静。
邵大小姐想要带邵王氏去傅家,被邵王氏拒绝,她用莫家赔偿她的钱财,在临清州偏僻的郊区买了一处小院子,从衙门领回了邵平生的尸首,葬在了院子附近。
她虽独立于女户,却在邵平生死后,并未去掉夫姓,邵平生的墓碑上,刻着妻王氏立。
邵王氏搬进去的第一日,邵大小姐带了贺礼上门,也是那会,邵王氏从口中得知了邵平生给邵大小姐留了书信。
自始至终,她都以为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可隐约猜到邵平生做的安排后,邵王氏心中如何,无人能够知晓。
邵大小姐离开后,她抱着邵平生的牌位哭了许久,愧疚将她淹没,她恨邵平生,可是邵平生在此事中又何尝无辜?
成亲一事,本就不是邵平生能够做主,她嫁进来后,邵平生也都是顺着她,而且,因为邵平生在邵家的关系,她甚至不用面对什么婆媳妯娌的问题,仔细想想,她嫁进邵家,哪日过的不是好日子?可她做了什么,怨恨邵平生,使唤他做农活,还有那些丫鬟仆人……
林慎独等人曾经猜测,是邵平生发现了莫程与邵王氏之间的私情后才将奴仆打发,但是这个猜测,在猜到邵王氏是凶手后,自然就被排除了。
那些丫鬟,是邵王氏特意设计支开的,为的就是能够奴隶邵平生。邵平生是顺着她的意思才这么做的,若不是打发了这些奴仆,莫程根本就不可能对邵王氏得手。
所以,归根结底,邵王氏到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很多事一开始其实是她错了。
邵家亏欠于她,莫程亏欠于她,唯独邵平生,不欠她。
她被莫程玷污那次,邵平生同邵大小姐在一起,所以……真的是邵平生难得疏忽了一次,而之后,为了这件事,为了愧疚,他做了太多,甚至于他的命。
作为当事人,邵王氏更加清楚邵平生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邵平生给邵大小姐留了信,明明知道她想要杀他,还甘愿赴死,又替她做好了安排。
她如何恨?到此地步,除了愧疚,后悔,邵王氏哪里还敢恨邵平生一丝一毫。
哭过后,邵王氏寻了一尺白绫,在自己的新院子中,了却了自己的性命。她虽脱离邵家,看似获得新生,可真相却让她无力再活下去。
不远处,邵大小姐上了马车,看到坐在马车里头的邵三小姐,撇了撇嘴:“你干嘛要让我把大哥留了信的事告诉大嫂?而且到都到了,也不进去看一眼?”
邵三小姐闻言,抿唇笑了笑:“大哥为大嫂做了那么多,大嫂却一无所知,对大哥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邵大小姐想了想,颔首:“也是。”
“好了,大姐,我们回去吧,日后我们就不要再来打扰大嫂了,我们邵家对不起她,她每见我们一次,于她而言,都是一种伤害。”邵三小姐语气温柔。
邵大小姐叹了口气:“行,我就听你一回。”说完,又暗自嘀咕了一句:“若不是大哥在信中说你对我没坏心,我才不和你待一块呢。”
邵三小姐闻言,失笑:“大哥聪慧,是看得最明白的人。”随后,笑意微敛,低了声音,一句话仿佛随风而散:“有这样的大哥,我心中骄傲。”
“你说什么?”邵大小姐没听清,开口问了一句。
邵三小姐摇头:“我们回去吧。”
外头的马夫得了令,驾车离开。
马车行过,风吹起马车侧边窗口的帘子,邵三小姐的视线落在那处小院子上,眸色渐冷,随后很快便就移开。
一切到今日都会结束,所有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凭什么她们的大哥死的不明不白,而有些人却还能心安理得地过着新生。
黄泉路上,大哥一人太过寂寞,既然她得了大哥那么多恩惠,总该偿还。
没有人知道,娇滴滴的邵家三小姐,最为护短。
临清州后来发生的事,林慎独没有关注,他们此刻已经一心奔赴京城。
之后一路,他们都没有再停留。
或许是不大适应北方的天气,离开临清州不久后,谢池春就得了风寒,船上没有药,谢池春只能自个熬着。每日姜汤参汤不断,好在她平日练武,身子骨不错,躺了几日,倒是自个好了,只是难免还有些咳嗽,吹不得风。
林慎独急得不行,将人盯得跟什么似得,出屋子不行,开窗不行,吃喝用度都让人给谢池春送到了屋里,屋子里的炭火从早到晚都没断过。
谢池春叹了口气:“整日闷在屋子里头,我这病怎么可能会好?”
林慎独手中正拿着参汤,用汤匙慢慢搅合着,听到她的话,反驳:“可你得瞧瞧外头如今是什么情况,你这样子,再吹吹风,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再这样下去,风寒要不了我的命,我自个就能闷死了。”谢池春再次叹气,她也没想到,她这一病,林慎独会如此执着,将她看的死死的,就差将她整个屋子都锁起来了。
林慎独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将参汤递过去:“不烫了,可以喝了。”
看着这参汤,谢池春更头疼了:“我是风寒,身子骨没那么差,不用一直这么补。”船上没药,但有些人参之类的东西,林慎独便就让厨房每日煮着给她喝。
再补下去,她怕是得流鼻血了。
“乖乖喝了,等明后日午后天暖的那会,我就陪你出去透透气。”林慎独也没法子,而且整日待在屋子里,的确对身体不大好,不过,这也是林慎独唯一退的一步了,白日里最暖和的那会还好些,旁的时候,还是不行。
这对谢池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一口将参汤喝完:“你可不能反悔。”
林慎独无奈地笑了起来。
“对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京城?”谢池春问。
提起此事,林慎独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还有两三日便能到涿郡。”
他们将会在涿郡上岸,之后再转马车,快一些,当日就可以至京城。先前急着回京,可真到了家门口,林慎独心里头很惶恐。
贪污案背后的人,知晓谢池春也来了京城后,不会放过她。谢君庭那边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将矛头对准谢池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心里放心不下。还有他与谢池春之间,谢君庭的死没有让他们两人造成隔阂,这是林慎独所欢喜的,可到了京城,谢池春这样性子的人,嫁给他,嫁到林家,面对那些世家大族,无异于将酷刑施加于谢池春之上。
可是他能放手吗?
不能。
他放不了手,不管前路荆棘,他都想要拽着她一起走,可是谢池春又是否愿意同他携手一生?面对危机四伏的京城,他毫无信心。